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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老套!”

妙子和芳江放声大笑,因为骗人的宗教常常用这套说辞。

妙子连忙说:“沙修会不会搬出这种东西吓唬你,放心吧。”

“没错,我们有位五十五六岁的女导师——沙罗老师。她是正经修过佛的,待我们跟亲人一样。”芳江搬出了沙修会的教主。

“信仰啊,说到底还是看你能不能接受这种宗教的教义。又是揭别人的伤疤,又是说些有的没的吓唬人,让人成天担惊受怕,只能用宗教安慰自己,这也太荒唐了。话说回来,你给万心教捐了多少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大概五十万吧。”由香里从后排探出身子,一脸哀怨地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他们不对劲了,比如那个菩萨像钥匙圈吧,我是花五万块买的。可指导员批评我,‘照你的情况,一定要买十万块左右的,否则没法好好超度死胎的亡灵。’我说没钱,对方就说,那你先买五万块的,观望观望,等有钱了再买更高档的……”

“那种东西你也敢买。人啊,要有拒绝的勇气!”

妙子握住由香里的手说道。由香里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对方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妙子心想,她就是两年前的我,对未来忧心忡忡,却找不到一个能商量的人,备受孤独的煎熬。在妙子眼里,这个三十一岁的女人成了无依无靠的孩子。她下了决心:这个人,我救定了!

讲经会足足有上百名会员参加。沙修会的总部由农家的老宅子改建而成,原本有四个独立的和室。人们将房间的纸门全部拆掉,把四个小房间并成了一间大厅。这天到场的人实在太多,厅里坐不下,连套廊上都坐满了人。芳江对联络员耳语道:“我带来了新人。”于是,大家把靠中间的好位置空了出来。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唯一的热源是放在泥地房间的圆形炭炉,耐不住屋里人多,窗户都起雾了。

沙修会的会员几乎都是中老年妇女,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寥寥无几,大多是被母亲带来的。所以年轻的由香里受到众人的瞩目,但落在她身上的并不是好奇的视线,而是充满慈爱的目光。在座的人都诚心祈祷着这个年轻女人的幸福——下辈子的幸福。

祈祷堂设在别院。教主穿过连接别院与大厅的走廊登场。会员们都称她为“沙罗老师”。相传释迦牟尼涅槃时,卧床四方各有一双同根树,称为沙罗双树。芳江告诉过妙子,佛祖附身于教主时,特意让她以“沙罗”自称。

教主身披纯白色的法衣。她长着朝天鼻,面相与狸猫有几分相似。在荧光灯下,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显得煞白。第一次见教主时,妙子不禁联想到了以强势和魄力著称的关西女主持人。

“大家早上好!”教主的第一句话讲得抑扬顿挫,中气十足。她听着会员们的回应,一边背对着壁龛走来走去,俯视着四周。

“今年的冬天可真冷。今天早上,我看见外面的水塘都结冰了。近年来,灯油一直在涨价。寒冷的天气一定会加重老百姓的负担。”

教主的语音和语调很是独特,颇有些话剧演员的感觉。有时候,妙子甚至生出自己在看话剧的错觉。

“可是大家不妨回忆回忆——冬天本来就是很冷的。这三十年来,日本人一心想要在这辈子过上好日子,想方设法把辛苦和麻烦往后拖。冬天显然是越来越暖和了。以前可没这么暖和,对不对?我还小的时候,每年一月都会积雪,孩子们打雪仗、堆雪人,房檐下面会结出这么粗的冰柱呢。”

教主用双手在空中比画着冰柱有多粗,还反复做出“立起柱子”的姿势,连腰都用上劲了。

“可能没这么粗吧。”

会员的笑声四起。教主讲了讲近年的异常气候,再结合五花八门的动作与手势,强调今年的冷才是正常状态,是天上的佛祖在暗示凡人,该回归原本的生活方式了。

由香里坐在妙子身旁,乖乖听着。“怎么样?受益不少吧?”妙子轻声一问,她便红着脸用力点头,就像在鞠躬似的。

“好,下面就进入Speech Time吧。Speech、Time……哟,今天我用了两个英语单词。但这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只是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我们跟平时一样随便聊聊。有些人啊,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啊,我一定是悲剧的女主角!’天知道他们到底是难过呢,还是乐在其中。要我说,这种人就没把不幸‘化解’好。所谓化解不幸,就是站在佛祖的角度看问题,把握和接受问题的全局。这话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对不对?只有这样,才算把问题化解好了。”

“化解”是沙修会教义中的关键词。教主认为,从天而降的不幸是不能默默背负的,逃避当然也不行。正视不幸,妥善“化解”才是正道。她还用棒球打了个简单易懂的比方:“说白了就是碰到刁钻的球,要把它打出界!”女性对体育运动了解不多,但这么简单的比喻还是能理解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妙子顿感眼前一亮。教主还提出了“总量守恒理论”,即“不幸的总量是守恒的,这辈子受的罪越多,下辈子能享的福也越多”。这套理论深深鼓舞了妙子,让她品尝到仿佛在一局黑白棋的最后关头彻底翻盘般的欢喜。对啊,只要把这辈子的不幸当成为下辈子积的德不就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