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之神 便所の神樣(第4/5页)

仿佛遭充斥厕所的气体侵蚀,纸张变质,逐渐风化。

月历上印着一张小狗的照片。

应该是狐狸犬。

我垂落视线,趿上拖鞋。那是双绿拖鞋,右脚边缘有点剥落。灯泡没劲的光线抵达不了地面,膝盖以下昏昏暗暗,辨识不出真正的颜色。宛如泡在浸染墨汁的洗笔水中,浑浊黝黑。

那么,靠近灯泡的上方比较亮吗?倒也不是。

唯独灯泡散发没什么威力的猥琐光芒,周围反而更暗。结着蜘蛛网,想必有蜘蛛出没,也有误闯蜘蛛网的蛾或飞虫尸体吧。厕所的气体凝结成珠,附着其上。

除此之外,当然有别的虫子。

啊,光想就讨厌。

这么暗、这么湿、这么臭,居然还有虫。

随时会从天而降。

朝小便斗中的柠檬色球状物一瞥,我抓住内门。

薄薄的门极轻,一旦打开,肯定臭气冲天。

不出所料,熏得双眼刺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小窗。约莫是为了换气而设,但毫无作用。那是嵌雾面玻璃的小窗,总是只打开一厘米左右,不曾完全打开或关上。那样的隙缝,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出入。即使打开,屋后也堵着木板围墙吧。

大便间的墙壁加倍肮脏。

不仅泛黄,斑渍益发深浓,污垢又更顽固。

木板地正中央是蹲式马桶。那是和小便斗相同花纹的陶瓷马桶,似乎相当老旧,附有木制盖子,却从未盖上。

盖子靠在厕纸盒及放杀蛆毒药的褐色玻璃瓶旁边。

这里的地板恰恰与玄关前的木板一样。

赤脚踩上去,会有凹凸不平的触感。

我望向蹲厕。

在这个大便间,我从没看过上面。

一定有比小便间更恶心的虫子,我几乎都低着头。

正因如此,臭味加剧。臭到要掉泪。

蹲厕底下的深穴堆积秽物,不断腐败、挥发,混合交融,散发出浓浓的不愉快臭气。

一定比灯光更强烈地渗透这世界吧。

好臭啊!

好暗啊!

好脏啊!

可是,我没办法折返。

无法以意志力控制的不随意肌和自律神经等肉体各部位,已对臭气产生反应。

我一脚踏进去,慢慢拉上门。

把门闩往旁边一推,扣起小小的门锁,然后——

跨上蹲厕,秽物的粒子仿佛从脚下飞扑上来。

这间厕所,宛若无底洞,我总有这种感觉。

默默想着,我褪下外裤和内裤,蹲下身。

将我毫无防备的屁股暴露在无底的地狱深渊入口。

世上有更令人不安的事吗?还有更羞耻,或者更可怕的事吗?

思及洞穴里的情况,我不禁毛骨悚然。

人类……

是不是把罪业与恶念、无尽的因缘和烦恼,连同屁啊、粪的一起拉出?

啊啊,太可怕了!

鼻孔吸入臭气。

不管瞅着蹲厕的木盖、厕纸和褐色玻璃瓶,或盯着布满墨迹测验污渍般的恶心墙壁,我总忍不住这么想着,然后视线被厕所中唯一质感不同的东西——

清洁剂的绿瓶子吸引。

这瓶清洁剂极为刺鼻。一打开瓶盖,鼻子就像遭刺中。

想必是用来击败罪业、恶念、因缘、烦恼的强力毒药吧。

喝下肚会死吧。

会痛苦挣扎,吐血而死。

如果死掉,就会被丢弃吧。

会被丢在这里吗?

父亲是把杀死的蛇丢进大便坑吧?即使砸碎脑袋,剥下一半的皮,那条蛇仍不停扭动。不过,一旦丢进这个洞,肯定活不成。瞧瞧,臭成这样,又脏又暗,还掺杂杀蛆的毒药。

死掉的弟弟,不见的母亲,都在里面吗?

要不要探头一窥?

如果探头一窥会怎样?啊,好想窥探。

万一腐烂的母亲、化成白骨的弟弟的脸浮出脏臭浑浊的屎尿之海,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太可怕了,我吓得要命。死掉就罢了,万一还活着呢?惊悚的想法从屁股侵入,完全占据我的身体和脑袋。

唉,我怎么不乖乖待在外面?

既然臭成这样、恐怖成这样,不如眺望星星,为微不足道的寂寞颤抖。父亲,你说呢?奶奶,别再哭了。

啊,我好像秽物。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窥探蹲厕的洞穴。真的就要探出头,实在快抵挡不住诱惑,我不想目睹那么恐怖的景象……

我抬起头。

天花板上——

肮脏猥亵漆黑恶心臭到不行脏得要命有蜘蛛网还有虫子四处窜爬灯泡苦闷地绽放黄光绝不能看的腐烂天花板上,穿华服的小个子老爷爷倒坐着。

露出一副好吓人、好恐怖、好阴森的表情。

“罪孽深重啊。”

老爷爷发出污秽的声音。

早知道就别看,我默默想着。


(1) 即酸浆,也称红姑娘、金灯、泡泡草,等等。

(2) 日本在昭和年间(1926—1989年),各观光景点流行贩卖当地三角旗作为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