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杢 もくちゃん(第2/7页)

尽管面无表情,但阿六人很好,有些孩子偶尔会跟他一起玩。阿六不会做坏事,但经常大小便失禁。当他不小心拉在裤子里,多半会哭着回家。

虽然不晓得他有没有家人。

可能是附近的人在照看他。

可能是泥水匠师傅在照顾他。

长助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春天忽然消失。

谣言四起,有人说他死掉,有人说他住院,有人说他被警察抓走,有人说他突然恢复正常,返回故乡。不能问大人,感觉就算开口问,大人也不会知道,所以在孩子之间,长助变成传说人物。

至于阿六,有人看见他被送上救护车,载往什么地方。后来他返回镇上,却再也不见人影。不晓得是受了伤?吃到不好的东西?还是原本就患有什么病?有人目击阿六坐在泥水匠家的缘廊,恍惚吃着杂草,或在山上医院死气沉沉地盯着铁窗外,真相无从得知。

此外,还有早安大婶和十元阿公之类伤脑筋的人,但我记忆模糊。

上中学前,我们全家搬到同一县稍远处的小镇。卖掉老旧的透天厝,买下公寓的一户。

这次距离微妙的搬家,似乎勉强在父亲可通勤的范围内。

毕业前一周,我从亲戚家上下学,小学生活一结束,便离开生长的城镇,进入陌生城镇的中学。

那座城镇也有令人头疼的人。

大伙儿称呼他为阿杢。

本名不详。他家门牌上的姓氏是“田所”,约莫叫田所某某,也许不是。

不,似乎不是。

唯一能确定的是,虽然众人唤他阿杢,但他的名字里没有“杢”字。

阿杢,是阿杢邻居孩童的名字。那是我的同学龟山杢太郎。他才是正牌的阿杢。

既然如此,隔壁家的男人怎么会叫阿杢?

每次看到龟山,那男人便会顿时破颜,喊着:

“阿杢!阿杢!”

那个时候的男人,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一般“破颜”是形容笑脸,不过原意是指笑得破坏表情,说是“破颜”也不算错。

那是犹如女鬼面具,但稍减尖锐的表情。

起初我着实受到惊吓。

无法忘记龟山杢太郎当时厌恶的反应。

龟山杢太郎的家,约莫在我家和学校的中间,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那次,我记得同行的有五六个人。开学三个月后,我逐渐习惯新环境,就是那样的时期。

包括大块头、有点粗鲁的桑原梅男,和愣头愣脑的山边大介。

其余应该还有两人。

龟山杢太郎留三七分头,外表文弱,却肤色黝黑,给人寡默的印象,但兴奋起来,声音相当刺耳。那个时候,我尚未和同学完全打成一片,也不到被视为外地人般生疏,有种退一步观察的感觉。

一群人慢吞吞走回家,差不多快看到龟山杢太郎家时,传来那道声音。

“阿杢!!”

“噢,阿杢出现了。”

桑原说。我不懂他在说什么。

龟山在学校被唤作阿龟或阿杢,我以为有另一个阿杢,于是望向声源处。

“阿杢!”

看上去……年约五十岁,对方穿色泽暗淡的皱巴巴毛衣,底下只套着有补丁的衬裤,脚上趿着拖鞋。胡子浓密,眉毛淡薄。

之所以看起来脏脏的,是胡子里掺杂白须的缘故。然后,不知是大平头留长,或原本就是那种发型,长度颇尴尬。总之,头发不怎么长,却纠结在一块儿,形成古怪的卷度。眉头深锁,眉尾下垂,张着大口,撇下嘴角。

在哭吗?

还是在笑?

“阿杢!”

对方指着龟山喊道。与其说是“指”,更接近恳求的姿势。

“喏,阿龟,人家在叫你。”

桑原出声提醒,龟山一脸厌恶。

“去啊。”

“不要。”

龟山是真心厌恶。

他啧一声,别开头。

没多久,山边便模仿起阿杢。除了我和龟山,每个人都七嘴八舌,“阿杢、阿杢”地鬼叫。男人也不服输地大喊。

“阿——!”

“住口啦,白痴!”

龟山暴喝一声,越过朋友之间,跑过男人面前,冲进自家。

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我当场愣住。

我不晓得该有何反应。龟山一消失,男人顿时沉默,站在原地仰望天空。起哄的众人也沉默下来。

我们有些尴尬地经过男人与龟山家,桑原向我解释:

“那个人啊,是住阿龟家隔壁的。脑袋有点这样。”

“这样?”

桑原食指抵着太阳穴,做出用力钻进去的动作。

“这样啦。在这一带蛮有名的。”

是有点令人伤脑筋的人吗?

“不是有点,那人蛮严重的。”山边纠正。

我立刻明白,是属于长助或阿六之类的人。

“那个人啊,每次看到阿龟,就‘阿杢、阿杢’地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