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空间断层

我绝无这样的想法,但镜中之我竟忤逆了我的意志,慢慢举高了枪!更奇怪的是,镜中之我,其手的动作竟比我真实的手还要快速。刹那间,我迷茫了。

我的朋友友枝八郎可谓是一个怪人。究竟他是何等的超脱不俗?此事需从他常常向我说及的那些梦境谈起。

友枝最爱谈他的梦。他的梦都很奇妙,其情节亦很完整、清楚。对几乎从未做过梦的我来说,真是既羡慕又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梦里的我,总是来到一个固定的城镇,”他眨着双目,眼神空洞有若无物,“哎呀,又来到这个地方了呀,我心中如此想着。然后,那些只有梦中才遇见过的面孔,又开始纷纷现诸我的眼前。其中有年长的男人,有年轻的女孩……我和那些诡异的人们之间,仿佛存有着某种关系,相互倾谈着过去发生的事件。不过,我总觉得那场面如同不断重演的戏剧。唉……每当我揣测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之时,那事情果然就发生了,但更让我觉得奇怪的是,我的推测总是准确无误、百发百中。对了,还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就是我的脸——梦中的我,拥有着另一张脸,和你眼前的这张脸完全不同,脸色亦不似现在这般青白,而是一种近乎古铜的红润之色。那时的我,脸型好像更长了一些,鼻子高耸,大口方颐,包括目光都比现实要更加炯炯有神。而且,那时的我,头发浓密,甚至还有着威武的胡须呢——那张豪迈的脸孔,正是梦中的我呀。如何,这确实挺不可思议的吧?我因之忍不住开始幻想一些事情。说不定,我梦里的那些人呀、街道呀,都是确实存在的呢?虽然我只有一个灵魂,却没准拥有两个迥然而异的躯体?咦,你是不是不太相信我的话呀?只要一看你脸上的神色,我就知道你心中的想法。那好,容我给你讲个惊悚的故事吧,我保证这会让你那鼻头上皱起的笑纹荡然无存。而且,那可是我亲身的经历哦!”

某日,我做了一个梦。

我独自走着长长的走廊,两侧没有一扇窗子,天花板和墙壁都是黄的,委实让人讶异。走廊很是幽长,沿途有许多形状相同的门,每隔固定的距离便会出现一扇。我游目四顾,逐个端详着那些门把,门把一概都是黄铜色的,唯独左边第五或第六个门把却闪动着金黄色的光芒。

“金黄色的门把!”

我忍不住走近那光芒耀眼的门把,伸手将之握住,继而转开一推。门后光亮扑来,我犹如被攫住了一般,茫然向前走去。

那房间大概有十坪上下,正中央铺着猩红色的地毯。地毯上摆着水蓝色的桌椅,桌上有个西班牙风格的绿色花瓶,里面插着一支盛开的淡粉色康乃馨。

房间的装潢很是奇特,其中最引我注目的,是里侧墙上镶着的一面大镜子。那镜子比美容院的镜子还大,从天花板直垂到地,宽度有两尺左右。镜子两侧悬挂着厚重的窗帘,因其所处地方的光线幽暗,故而看不清窗帘的颜色,感觉上是深紫色。镜子里面的屋内陈设当然跟实际情况完全相反。我刚一走进屋内,便不假思索地来到了镜子前面,欣赏着我的脸庞。那镜子位处最里侧而且是斜角的位置,所以若不直接站到镜子前面的话,就无法清楚看到镜子中我的身影。我对着镜子,开始迷恋起我那充满男人味道的脸庞,心中沾沾自喜,暗忖纵然是维克多·伊曼纽尔一世①复生,怕亦不过如此。一时间,我有些手舞足蹈,忍不住旋身转圈,而镜中之我亦得意地随着扭动。

我对着镜子,做出各种奇怪和滑稽的姿势、表情。突然,背后传来了人的声音。

“要不要喝点东西啊……”

听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我转过身,只见桌上不知何时竟摆满了盛着洋酒的银器和酒杯!适才的话音,估计是来自那边那位背对房门站着、五官鲜明、身材魁梧的年轻男子。非但如此,那年轻男子的身边,赫然还偎着一名年轻的女子。真不知他们是何时何地冒出来的!

那女子一直低着头,到后来总算瑟瑟缩缩抬头望了望我。

哎呀!

胸口仿佛被人猛刺了一刀,我忍不住眼前一晕。天啊,这女人分明就是我的情妇呀!看着她和那年轻的男子勾肩搭背,如此亲昵、旖旎,我顿时无法平静。

然而,若如此便将我的愤怒轻易暴露,心中总觉得有些可耻。所以我索性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桌旁,背对着他们坐下,将银器里的酒缓缓倒进杯中,沉着地捧到嘴边。

窸窸窣窣,那对年轻的男女好像正在我背后呢喃私语。原本细微的话音像是装上了扩音器,让我听来清晰而又响亮,就像是敲打着铁盆一般:“那家伙是敌非友,我们还是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