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4页)

黑暗中看来模糊苍白的康丝坦思,就站在大门边。木栅栏挡住了她一部分的身体,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连身裙紧贴着她的身子。就着脚踏车的车灯,文斯可以看见她泣不成声的模样。

巴洛呆站着望着她。打破沉默的是警官。

“小姐,”他说,“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康丝坦思回答,“我不知道!你最好进去看看。不,不要进去!”

文斯打开门时,她想伸手制止,手却举不怎么起来。小屋的客厅灯火通明,三扇落地窗都拉开了窗帘,其中一扇开了一半。他们看得见外面稀疏的草坪和潮湿的土地。文斯奔向打开的那一扇落地窗,巴洛也跟上前。

文斯是个认真又负责的警官,有时还带点粗陋的想像力。在来这里的路上,他想像这里可能发生的事件。在他脑海中,有人想谋杀法官,或许他能及时赶上当英雄,绊住企图逃逸的歹徒。两人经过一场搏斗后,他制服住歹徒,然后,他拉起受害人的手,受害人在断气前向他表达谢意。

可是,他看到的情形并非如此。

一具僵硬的男尸面朝下躺在房间另一头的书桌前。不是艾顿法官,而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黑发男子。他脑后中了一枪,子弹是从右耳后方穿进去的。

桌灯的灯光清澄暖黄,显出发线旁那个清楚的弹孔,渗出了点血。死者的手指像爪子般僵直在地毯上,手背上的皮肤起了皱褶。桌子旁的椅子翻倒在地上,电话也掉在地上,就位在受害人身旁,话筒没有挂上,还在死者的耳朵旁嘟嘟作响。

可是,让文斯骇然僵立、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不是这个景象,而是距离死者六七呎,坐在摇椅上的艾顿法官,他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艾顿法官沉重缓慢地呼吸着。尽管他的小眼睛看来镇静,有如在想心事,但他已经面色苍白如面团。这把转轮手枪很小,光滑的钢制枪管,握柄上包着黑色的防滑橡皮,在桌灯和吊灯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仿佛此刻才惊觉自己握着枪,艾顿法官伸长了手,咚的一声把枪丢在身旁的棋桌上。

文斯听到这个声响,也听到窗外浪涛来回,隆隆作响。但是,两个声音都是单独发生的,都没有什么意义。文斯的第一句话——直觉地脱口而出——很多人很久以后都还记得。

“先生,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法官深吸了一口气,小眼睛注视着文斯,清了清他的喉咙。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恰当,”他说。

文斯刹时松了口气。

“我知道!”文斯注意到地毯上那张脸的肤色、五官与花俏的衣服。他结结巴巴地说:“地下社会。帮派分子。你知道我的意思!他想杀了你。而先生你——自然是——”

法官思索着文斯的话。

“这个推断,”他同答,“既不合理也不合宜。莫瑞尔先生是我女儿的未婚夫。”

“先生,你杀了他?”

“没有。”

这个“没有”两字说得很慎重、很坚定。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艾顿法官,文斯就会告知他的权利,然后把他带回局里。可是带艾顿法官同警察局跟犯法没什么两样。你不能如此对待高等法院的法官,尤其是现在他的眼神就震吓住你。文斯冒着汗,祈求上帝,如果巡官在这里就好了,他多么希望自己不用负这个责任。

文斯拿出笔记本,笨手笨脚地让本子掉在地上。他告诉法官那通中断的电话,法官显得神情恍惚。

“先生,你愿意做个陈述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不。”

“你是说你不愿意?”

“现在不愿意,不要是现在。”

文斯抱着希望,抓住机会。“先生,如果我请你到警察局见葛汉巡官,你愿不愿意告诉巡官?”

“电话,”艾顿法官用指头比了个小手势,双手还是握在肚子前,“在那里。麻烦你打电话给葛汉巡官,请他过来。”

“先生,可是我不能碰电话,那——”

“后面厨房有个分机。用那具电话打。”

“可是,先生——”

“麻烦你。”

文斯觉得仿佛胸前被人推了一把。艾顿法官一动也不动,双手还是叠在肚子上。艾顿法官掌控全局,宛如另外有人被发现手上有把手枪,而艾顿法官从法官席上冷静地检视整个状况。文斯没多做辩解,就去打电话了。

巴洛两拳插腰、从落地窗进了屋子。如果法官对巴洛的出现感到意外,他的表情一点都不露痕迹,只是看着巴洛关上文斯身后的门。

巴洛眼睛周围聚积着细纹。他拉着身上那件旧运动夹克的领子,挺直身子有如准备奋力一搏。他镇定地回望艾顿法官,挺着的下巴显得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