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4/13页)

第二年的中秋前夕,我因患慢性盲肠炎,经过医生许可,准予进行切除手术。我于中秋前一天住院,决定第三天开刀。

中秋之夜,皓月当空,银辉铺地。晚餐后,大姐约我到医院附近的田边林下散步谈心。

她披着一件军大衣,看来想准备长谈似的。

月光如水,泻在青草、绿叶上,朦胧中溢着光彩,四周如笼着轻纱,我们漫步在通往潭边的小路上,似在编织着美妙的梦,我希望这条铺着月光的路永无休止地向前绵延,走向幸福的未来。可是大姐却走累了,她要停下来。我就替她找个舒适的地方,她坐在石块上,背靠大石,满意地赞道:“真称心,这块地方找得太好了!”

我当时没有注意她说话的用意所在,漫应道:“此地名叫落凤窝,你是女中之风,不愧人杰地灵。”说完,就在她的对面,斜倚白杨坐下。

面对丽人,相距咫尺这时清幽的月光,照在她皎洁的脸上,光润如玉,洁白如雪,清艳素雅,无可伦比,我想映雪之名,名符其实;号曰黛玉,实在当之无愧。像这样绝色的佳人,能够和她相处在一起,多么幸福甜蜜!要是能结为连理技,真是一刻千金,何必顾虑太多,一定要白头到老呢!我贪婪地看着她,有点失魂落魄。

她看出我的神态有点异样,突然问:“我看你心绪不宁你在想什么?请如实告诉我,不要搁在心里呀!”

我怎么好意思把那种邪念告诉她呢?当时急中生智,随口应道:“我考虑后天动手术,医院设备差。怕出问题,万一死了,在这蛮荒之地,孤魂夜夜哭家乡,做鬼也是苦的。”

她听后愀然变色,声调微微颤动,极力安慰我说:“不要顾虑,开盲肠是最简单的手术,姜院长是留德的外科专家,要不是组织上的关系,他不会呆在这个小医院里。我叫他替你开刀,保证安全,你安心好了。”停了一下,她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你对事业有抱负,是个有前途有希望的人,当然要珍惜你宝贵的性命;但是像我这样人孤似月、命薄如云的人,倒高兴死,因为我是个没有用的人了,留在世上,多个累赘。万一我死了,埋在这个地方,是再好不过的。”

她强起笑容,以开玩笑而带三分认真地口吻对我说:“这个地方叫做落凤窝,是一个忏兆,在我所坐的地方,造一台小小的坟墓,后面有苍松劲柏,两旁有萧萧白杨,背靠石壁,面对青山,这是一个天然的好墓地。”

我听了她的话,不禁凄怆,心头笼罩着不祥的烟雾,因此戚然不欢!在这月色融融的中秋之夜,处这幽美恬静的环境里,相对丽人,而生惨戚之心,实在辜负这大好时光。为了扭转这个不愉快的局面。我转个话题,问道:“常言‘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会不会想念你的家?”

她望着月亮,仿佛沉于非常遥远的回忆,茫然应道:“我没有家!”

“伯父伯母呢?”

“都没有了。”

“难道你一个亲人都没有吗?”

“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

“我?”

“你不相信吗?”她微咳一声,捂着胸口,娇怜之状,宛如生病西施。她长叹一声,接着说:“这也难怪你感到惊愕,今晚的你来,就是要澄清这个问题。过去你三番五次问我家世,我总是避而不答,你肯定怪我,认为我太不近人情了!其实我的悲惨家世,实在不堪回首,而天其中还有许多难言之痛。”

这时,秋风从林间飘起,月光中透着凉意,大姐裹一裹身上的军大衣,终于说破她那讳莫如深的身世。

我原名林丽云,祖籍杭州。流离上海已经三世,世代单传,门祚衰落。我的母亲是太仓人,据说长得非常漂亮,当她生我的时候,不幸难产而弃世。我的父亲对她非常钟情,她死后,父亲没有再娶继室。

我虽然过早地失去母爱,但父亲把对我妈的爱都聚到我的身上。那时,我仍然沉浸在天伦的爱海里。

二十一岁那年,我读大学二年级,我的父亲在上海储备银行当会计。银行有个襄理叫徐静山,这个人相当能干,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年龄只不过三十九岁,我父亲赞他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他跟我父亲非常要好,无论在工作上,生活上,对我父亲都格外照顾。他经常到我这里来,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好友,我平常都叫他山叔。他对我的学业特别关心,说实话,当时我对他很有好感。

当我在高中读书时,就有许多年轻人追求我了,因为学业关系,都被我拒绝了。想不到在大学里,我看上一个同班的同学周廷芳,我俩一见钟情。说也奇怪,他长得和你简直一摸一样,甚至形态、风度、表情都十分相象,我们两人的感情如胶似漆,几乎发展到白热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