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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勒弗尔德的老城堡坐落于绿色高地,向下可以看到挂满云朵的丘陵。停车场、野餐长椅以及市立庭园散布在爬满常春藤的城墙周围。天气较暖和的时节,这里是小镇居民偏爱的地点,可以在绿树夹道的小径上漫步,可以欣赏花团锦簇的美景,可以在猎户餐厅享用啤酒午餐。不过在灰暗阴冷的月份,这地方有种云深不知处的气氛,这天晚上贾斯丁付钱给出租车司机后,就有这种感觉。他早到了二十分钟,侦察了一下,希望表现得很随意,探访了他选定的这个幽会地点。空荡荡的停车场建筑在城墙垛口之间,积了雨水。湿答答的草坪上竖立起警示牌,警告狗主人管好自己的狗。城墙垛口下方有张长椅,有两个围了围巾、身穿大衣的老兵直挺挺坐着,观察着他。他们是今天早上在等参加葬礼、头戴黑色霍姆堡毡帽的那两个老人吗?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我是犹太人吗?我是波兰人吗?你们德国用不着多久就会变成另一个无聊的欧洲国家吧?

通往城堡的路只有一条,他信步走着,维持在马路最高点处,以避开成堆的落叶。她到的时候,我会等她停好车,然后再招呼她,他决定就这么办。车子也有耳朵。不过波姬的车没有耳朵,因为她骑的是脚踏车。一眼看去,她活像女骑师的幽灵,催促着不情愿的神驹走过小山顶,而她的塑料斗篷在身后迎风扬起。她的荧光背带有如十字军东征时背的十字架。这幅幻影逐渐转变为血肉之躯,她既非长了翅膀的天使,也不是从战场来、喘气不止的信使,只是个身穿斗篷、骑着单车的年轻母亲。从斗篷探出的头不是一个,是两个。另一个头是她快活的金发儿子,绑在身后的儿童座椅上。以贾斯丁的非专业眼睛判断,大概有一岁半大。母子两人的画面在他看来感觉舒服极了,虽然很不协调,却又吸引人,让他不自觉大笑起来,笑得真诚、情感丰富、毫不做作,这是特莎死后他第一次大笑。

“你没有给我太多时间准备,我怎么找保姆?”波姬问,对他的开怀大笑不太高兴。

“没错,没错!没有关系,很好。他叫什么名字?”

“卡尔。你叫什么名字?”

卡尔要我跟你问好……你送给卡尔的大象吊饰让他乐翻天了……希望你的宝宝也能像卡尔一样好看。

他出示奎尔的护照给波姬看。波姬仔细察看,看了姓名、年龄、相片,一面不时抬头打量他。“你说她很waghalsig。”他说,看着原本皱着眉头的波姬转为笑容,一面将斗篷收起来,请他扶着脚踏车,让她能将卡尔从儿童座椅松开,然后放他到马路上。接着她解开座垫下的工具袋,转身背对贾斯丁,让他取下她的背包,里面有卡尔的奶瓶、一包脆吐司、备用的尿布,以及两个用油纸包起来的火腿芝士法国面包。

“你吃过饭了吧,贾斯丁?”

“不多。”

“那好,我们一起吃,我们就不会这么紧张了。”然后她以德文说,“小卡尔,别乱来哟。”

接着以英文说,“我们可以边走边吃。卡尔再怎么走也不会累。”

紧张?谁紧张?贾斯丁假装在研究山雨欲来的乌云,慢慢以脚跟为中心转身过去,头朝向天空。

他们还在那里,那两个坐得直挺挺的老哨兵。

“我不知道实际上弄丢了多少东西,”贾斯丁抱怨。他将特莎的笔记本电脑发生的情况告诉波姬。“我的印象是,你们两人之间的通信不只限于她打印出来的部分。”

“你有没有看到关于艾瑞奇的部分?”

“说她移民到加拿大。不过她还是为KVH效命。”

“她目前的立场你不清楚?她的问题呢?”

“她跟科瓦克斯吵过架。”

“科瓦克斯不算什么。艾瑞奇跟KVH吵过架。”

“到底吵什么?”

“岱魄拉瑟。她相信自己找到了几种非常严重的副作用。KVH则认定没有。”

“他们怎么解决的?”贾斯丁问。

“目前为止他们只有破坏她的名誉和她的工作。”

“就这样?”

“就这样。”

他们继续走,不发一语,卡尔则在两人前方走走停停,不时弯腰捡拾烂掉的马栗,妈妈还得制止他放进嘴巴里。夜雾在绵延的山丘间形成了大海,他们身处的山顶则幻化成小岛。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还在进行当中。她已经被KVH开除,也被加拿大萨斯喀彻温省的道式大学和大学医院的董事会解聘。她想针对岱魄拉瑟在一份医学期刊发表研究结果,不过她和KVH签的合约里有一项保密条款,因此KVH‘空’告她,也‘空’告杂志,一份也不准外流。”

“控告。不是空告,控告。”

“还不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