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攫攘争逐

长夜未央,舱房内的谈话,也便未尽。

见香瓜触旧伤怀,空如师太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不实之法,是从缘生。真实之法,不从缘起。无缘则无和合,无和合则无生,无生则无灭……”

香瓜抬起头来,“四师父……你在说什么?俺听不懂……”

空如师太笑了笑,道:“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慢慢领悟出那些禅偈的真谛了。好了,你不是想知道,我与三师哥为何会能成你们大师父的同门吗?那就快快坐好,听你们大师父接着说吧。”

咸观道人又继续说道:“当年我将他二人带回师门后,也曾动过以后收他们为徒的心思,然你们太师父不允,他老人家唯恐我与二师弟在习经上贪多务得,只授我《彻虚》,授二师弟《窥骨》,剩下的《决闻》、《策阵》二卷,则打算留到将来,等他二人长大后再传。于是乎,他二人便成了我的师弟师妹了。无声喜欢读书,就以儒生自居;空如从小好研佛法,所以便以释家居士的身份修禅了。”

“阿弥陀佛。”空如师太道,“掌门师哥对我二人之厚情,恩同再造。”

“不错!”花无声道,“我们入门不久,师父便过世了。那些年,都是掌门师哥一面传授本领,一面抚育我们成人。所以于我二人来说,掌门师哥虽是同门,实则亦师亦父!”

香瓜又问道:“俺冯伯伯没教过你们吗?”

空如师太道:“那时候,二师哥并不在门中。”

“不在门中?”香瓜奇道,“那冯伯伯他去了哪里?”

咸观道人道:“你们太师父逝世不久,二师弟便离开本门,密护那藏经筒中的‘轩辕天书’了。有道是‘大隐隐于市’,所以他便直奔了京城。”

冯慎道:“大师父,最后那藏经筒,是如何归回本门的?”

咸观道人独目中精光一现,“是我与你爹爹,潜入天王宫抢回来的。并且我那只左眼,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丢了的。”

咸观道人面上遍是疤痕,冯慎心知那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凶险,也不敢开口去问,只是静待不言。

咸观道人又怔了一会儿,才道:“你们太师父生平最大的恨事,便是那‘轩辕天书’为洪仁坤骗去。本门至宝,不可不取,更何况那还是延悔大师法身之皮。我与二师弟打定主意,要为你们太师父完成夙愿,因此日夜研武,寒暑不歇。等到了同治三年,太平天国气运已竭,清军将天京城重重围困。我与二师弟觉得机会来了,便禀明了你们太师父,趁乱去那天王宫中寻找藏经筒。其时,两军你攻我守,正是激烈交锋,天京城外,炮火不断、流矢不绝。我二人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到得城下。那会儿守城的太平军已经杀红了眼,只要见到没留长发的,便会直接冲砍过来。我二人只为寻经,不欲牵连在两方的争战之中。二师弟脑后结有辫子,而我因修道,蓄有长发。于是,我让二师弟留在城外接应,自己散开发髻,换上太平军的打扮后,秘密潜入了城里。”

香瓜追问道:“大师父,后来呢?”

咸观道人道:“后来我便找到了天王宫,那时宫中的守卫大多都调去守城了,是以混入宫内,倒不怎么麻烦。然那天王宫极大,我又不识得路径,直到了深夜,才找到了那洪仁坤的寝殿。那时洪仁坤已病入膏肓,我正要冲进去逼问他‘轩辕天书’的下落,不想却来了个精瘦的汉子,身边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香瓜奇道:“那两个是什么人啊?”

咸观道人道:“我之后才知道,那汉子就是忠王李秀成,而那个孩子,叫作洪天贵福,是那洪仁坤的长子。”

冯慎道:“想必那夜,大师父正是赶上了洪仁坤托孤。”

“不错”,咸观道人又道,“我见那洪仁坤要托孤,便想毕竟关系着万千太平军的存亡,要讨回那‘轩辕天书’,也不必急于一时。于是,我便躲在殿外,从窗户缝里向里面打探。只见那洪仁坤躺在床上,床脚还丢着一个空酒杯。看到二人进来,洪仁坤从被子里摸出几样物什。”

冯慎道:“那藏经筒也在其中?”

咸观道人点了点头,说道:“除去那藏经筒外,还有一块金牌和一本册子。”

冯慎眉头一皱,“册子?难道是……大师父,你不是说那洪仁坤没来得及抄录《策阵》吗?”

咸观道人道:“那的确不是《策阵》的副本,而是洪仁坤所记录那些障眼法的《秘术宝鉴》。将那三样东西交给洪天贵福后,洪仁坤又说那藏经筒内,是圣物‘轩辕诀’,只要有它在,天国就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但没有钥匙,绝对不能硬启。洪天贵福又问他开启藏经筒的方法,然因为李秀成在身边,洪仁坤迟迟不肯说。后来李秀成会意,忙避在一旁,可就是这样一耽搁,洪仁坤突然嘴角流血,无法再开口说话了。李秀成大惊,急急拾起床脚的酒杯一闻,才知洪仁坤怕城破被俘,早已经服下了毒酒。临死前,洪仁坤手指那块金牌,嘴巴张了几张,便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