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982年(第2/10页)

至于反抗军能不能打赢苏联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英勇善战,无法抑制,已经将农村地区基本掌控。然而,不同的派系之间水火不相容,互相仇视的程度不亚于针对入侵者。而手中的步枪面对喷气式轰炸机和装甲直升机则显得无能为力。

她努力不去想战争的事。现在正值酷热之时,应该午休,她应该安安静静地放松一下。她把手伸进山羊皮的包里,拿出纯净的黄油,一面按摩她大肚子上紧致的肌肤,一面想自己怎么会如此愚蠢,居然在阿富汗怀上了孩子。

来到阿富汗时,她带了足够吃两年的避孕药、一个子宫帽,还有整整一箱的杀精啫喱。尽管如此,几周后,经期刚过,她先是忘记重新开始服药,接着又忘记把子宫帽戴上,而且不止一次。“你怎么会犯这种错误?”让-皮埃尔吼道,而她无言以对。

然而现在,她愉快地挺着大肚子沐浴在阳光下,乳房略微肿胀,背痛也不曾减退。她才意识到原来这个错误当中也有刻意的因素,仿佛一场无心的“小阴谋”。她想要个孩子,她也明白让-皮埃尔对此毫无兴趣,所以也只能借助“偶然”之力了。

为什么我这么想要孩子?她问自己,答案意外显现,因为孤独。

“真是这样吗?”她自言自语道。太具讽刺意味了。在巴黎,即便是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逛街,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她也从未感到孤单。然而等到结了婚,每夜同丈夫同床共枕,白天多数时候也是并肩工作,她却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因而感到惶恐与孤单。

动身来阿富汗前不久,他们在巴黎结了婚。作为冒险的一个部分,这样做貌似也顺理成章:新的挑战、新的风险、新的刺激。说他们多么幸福、多么般配、多么勇敢、多么相爱,这话不假。

无疑是她抱的期望太高了。她期待着与让-皮埃尔如胶似漆,你侬我侬;满心以为会了解对方的童年初恋,了解他真正的恐惧,问问他男人是否真的在撒尿后把最后的几滴甩掉完事。而她也会给丈夫讲讲常年酗酒的父亲、被黑人强暴的性幻想,以及自己在焦虑之时如何喜欢吮拇指。然而让-皮埃尔似乎认为,他们的婚后关系与婚前不应有任何区别。他对她彬彬有礼,一脸暴躁的样子逗得简哈哈大笑,沮丧之时无助地倒在她臂弯里。他与她探讨政治与战争。他们每周做一次爱,那瘦削而年轻的躯体,一双外科医生敏感而细腻的双手,技巧娴熟而老到。无论从哪一方面,让-皮埃尔对待简的方式都更像是一位贴心的男友,而非丈夫。她还是不敢同他说些冒傻气的尴尬事,比如某顶帽子是否让自己的鼻子显得过长,以及她仍然为将红墨水洒在家里客厅地毯上而挨打的事耿耿于怀。而事实上,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姐姐波琳。她很想找个人问问:婚姻应该是这样吗?还是说,以后会慢慢好转?然而她的亲人和朋友都远在千里之外,当地的阿富汗妇女又觉得她对婚姻的期许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对让-皮埃尔流露她的失望与不满,一方面是她抱怨的事情都是如此含糊,另一方面她也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

回头想想,原来要孩子的想法早已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在她与埃利斯·塞勒约会之时就已萌芽。那年,她坐飞机从巴黎到伦敦参加姐姐波琳第三个孩子的洗礼。一般她不会这样,因为她不喜欢这种正儿八经的家庭聚会。她甚至还帮同楼的一对夫妇看护孩子。这家的丈夫是一位古董商,妻子是位贵妇。每次孩子哭闹时,简都要抱起来哄哄他,那也是简最为享受的时刻。

然而现在,在阿富汗的山谷里,简的职责是鼓励当地妇女将自己的孩子相互隔开,以保护身体较为健康的孩子。但即使是最为穷困和拥挤的家庭,都会以喜悦之情迎接每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简发现,自己对那份喜悦也能感同身受。于是,孤独感与天生的母性战胜了理智。

她是否曾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中正试图怀孕,哪怕只有转瞬即逝的一刻?让-皮埃尔每次进入她的身体时,都优雅而温存,如航船入港一般,而她也用双臂紧紧拥着他的躯体;或是在他高潮来到前的那一刻,他紧闭双眼,仿佛退出了幽深之地,沉迷于自我的狂喜之中,如同一架飞船坠入烈日;或是欢爱过后,当她在幸福中迷离入睡,而那生命的种子仍带着余温留在体内……这些时刻,她是否曾经想过,自己也许会有一个孩子?“我想过吗?”她出声自言自语道。然而,一想到欢爱之事,她顿感欲火上身,于是用一双油滑的双手尽情爱抚着自己,全然忘记了思索的问题,任由模糊迷离的激情画面充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