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7页)

简十分担心这样的清除行动会成为苏联人的永久策略——既然无法打败游击队,那就把他们所生活的地方摧毁。这就像美国人在越南的所作所为,通过地毯式轰炸整个地区,五狮谷就会变成杳无人迹的荒芜之地,而穆罕默德、萨哈拉和拉比亚他们变成了无家可归、无国可投、前路渺茫的难民。反抗军根本无力抵抗全面闪击,因为他们几乎没有任何防空武器。

天色渐黑,妇女们逐渐开始回村。简和萨哈拉同行,一边听对方讲话,一边想着香塔尔。她对女儿的感情经历了数个阶段:刚刚生下孩子时她如释重负,同时也为生下一个完美健康的宝宝而欣喜若狂;然而当孩子开始哭闹,她又感到自己是如此悲惨。她不懂如何照看婴儿,也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在做母亲方面,简全然没有所谓本能的悟性。孩子甚至让她感到害怕。简的心中没有母爱涌动,相反,关于孩子死去的可怕梦境和怪异幻象时而出现——掉入河中,被炸弹炸死,要么就是夜间被雪虎叼走。她还没把这些告诉让-皮埃尔,不然他一定认为简疯了。

简与接生婆拉比亚·古尔间也出现了裂痕。拉比亚坚持妇女刚生孩子的头三天不应该母乳哺育婴儿,因为这段时间出的不是奶水。而简确认为这种做法荒唐至极,大自然所赋予女性的乳房之中,绝对不会生出什么对新生儿不好的东西,因而无视了接生婆的建议。拉比亚还说孩子出生的头四十天内不可以洗澡,而香塔尔和其他西方人的婴儿一样,每日都洗得干干净净。有一次,简看到拉比亚用白糖和着黄油,放在皱纹满布的手指尖喂香塔尔,这让简很生气。第二天,拉比亚去帮别人家接生,于是派自己的一个孙女——十三岁的法拉来给简帮忙。这样便有了很大的改观:法拉对于照看婴儿没有任何先入之见,只是简单照做。她不为挣钱,但有食物作为报偿——简家里的食物比法拉父母家的要好得多;同时,她还有机会学习如何照看婴儿,以此为自己的婚姻生活做准备——对她来说,那也就是一两年内的事情。简估计拉比亚兴许在培养法拉成为未来的接生婆,这样一来,帮助西方来的护士照看孩子可以帮法拉赢得声誉。

没有拉比亚的插手,让-皮埃尔也开始独当一面。他对香塔尔非常温柔,同时信心满满,对简也是关爱有加。是他提出建议——而且十分坚决,如果香塔尔半夜醒来,可以用滚熟的羊奶喂她。让-皮埃尔还用他的医疗设备自制了一个喂奶瓶,这样一来半夜可以由他来喂奶。当然,每次香塔尔哭闹时,简都会惊醒,即使是让-皮埃尔喂奶她也一直醒着。但这样的确省力不少,她也终于摆脱了那种无边绝望的疲惫感,走出了沮丧情绪。

最终,尽管简仍旧感到不安,感到缺乏自信,她的内心却逐渐培养起一种耐心——这种品质是她不曾有过的;尽管这并非她所期望的那种本能领悟与自我保障,但也足以让她平静面对每日的“危机”。甚至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香塔尔将近一个小时,却并没有丝毫担心。

一众妇女到达村庄核心处的房屋集中区,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自家院落的泥墙后。简将鸡群轰散,将一头瘦骨嶙峋的牛赶到一边,进了自己的家。屋子里亮着灯光,法拉正唱歌给香塔尔听。孩子睁着两只大眼睛专注地听着,显然被女孩儿的歌声所吸引。那是一首摇篮曲,歌词很简单,曲调婉转,充满着东方韵味。胖嘟嘟的小脸蛋儿,再加上小鼻子和蓝汪汪的眼睛,她真是个漂亮的宝宝,简想。

她让法拉去沏茶。小姑娘非常害羞,来时就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想到是给外国人干活儿就紧张得要命;但现在紧张有所缓解,对于简也由一开始的敬畏逐渐转为忠诚与喜爱。

过了一会儿,让-皮埃尔也回来了。肥大的纯棉衬衣和裤子污秽不堪,血迹斑驳,长长了的棕色头发与黑色胡须里还沾着尘土。他看上去疲惫不堪。这次去的是坎吉——一个距五狮谷十英里的村庄,救治空袭的幸存者。简踮起脚尖亲吻他。“情况如何?”她用法语问道。

“很糟糕。”他捏了捏简的臂膀,然后俯身去看香塔尔。“你好呀,小家伙儿。”让-皮埃尔一笑,香塔尔也咯咯地乐起来。

“怎么回事?”简问。

“是一户相对离群而居的人家,他们以为这样就会安全。”让-皮埃尔耸耸肩,“接着,一群在南部冲突中受伤的游击队伤员被送到这里,因此才回来晚了。”他坐在一叠垫子上,“家里有茶吗?”

“马上就好。”简说,“什么冲突?”

他闭上眼。“还是老一套。直升机空降部队,占领了村子,真正的目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村民四散奔逃。男人们组织起来,集合力量,并开始将苏联人从山坡逼退。两边都有伤亡,游击队也终因弹尽粮绝而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