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生如草芥(第2/4页)

樊仲子道:“原来宫中也有一部?”

庸生惊问:“宫外也有一部?”

樊仲子忙掩饰道:“那日我听那两人谈论古文《论语》,他们恐怕有一部吧。”

“绝无可能,现今世上只有一部。”

“古文《论语》和今文《论语》有什么不同吗?”

“我也不知。不过,应当会有不同。”

“若这古文《论语》传到世上,会怎么样?”

“齐、鲁两种《论语》恐怕便没有容身之地了。”

两人又问了些问题,但庸生没有见过古文《论语》,也回答不出。

郭公仲便让鄂氏添饭,劝庸生又吃了些,命僮仆驾车送他回去。

硃安世和驩儿忙爬了上去,韩嬉也从侧室出来。

韩嬉笑道:“这天下要尽是这样的儒生,我们可没法活了。不过呢,这人虽然酸臭,却是个耿直的人,又极想学古文《论语》,不如传给他算了。”

樊仲子忙摇头道:“不好,不好。他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如果再学了古文《论语》,连命都保不住。我们不能害他。”

郭公仲也道:“是。”

硃安世道:“我们果然猜对了,庸生说古文《论语》一旦传到世上,齐鲁两种《论语》便都要断了生路。那些人之所以追杀驩儿,就是要毁掉古文《论语》。”

韩嬉问道:“传给荆州刺史扶卿,不也会害了他?”

硃安世想了想,道:“王卿举荐扶卿,自然是知道扶卿有办法自保,并且能保住这部书流传下去。不过,庸生说这古文《论语》一直藏在宫中,驩儿的母亲是从哪里得来的?”

樊仲子道:“一定是某人在宫里看了这部书,背下来,偷传出来的。”

硃安世道:“嗯,应当如此。刚才那庸生越讲越玄,我懒得听,就在琢磨一件怪事——既然庸生说《论语》是圣人之言、群经之首。那刘老彘一边极力推崇儒家,一边却又秘藏着这部古经。这就像卖货的商人,一边盼着生意兴旺、卖得越多越好,一边又把最好的货藏起来,生怕人见到买去。这是什么缘故?”

樊仲子也奇道:“的确古怪。”

韩嬉道:“这有什么好奇怪?老樊,你是卖酒的,什么酒你会藏着不敢卖?”

樊仲子笑道:“当然是最好的酒,留着自己喝嘛!”

郭公仲却道:“坏酒。”

硃安世笑道:“郭大哥说的对。樊大哥你爱酒胜过爱钱,才会藏起好酒,舍不得卖。嬉娘说的则是不敢卖。酒商卖酒为赢利,好酒能卖好价。就算藏着不卖,也是为卖更高的价,绝不会把酒放酸。倒是坏酒,卖出去会坏了名声,毁了自家生意。”

樊仲子笑着点头道:“这倒是,卖酒卖的是个名号。我家酒坊里,酒若没酿好,宁愿倒在沟里,绝不敢卖给人。若不然,‘春醴坊’哪里能在长安立得住脚?”

韩嬉笑道:“这就对了。现今儒学也不过是谋利禄的生意,刘老彘就是个贩卖儒家的书贩子,他想儒家生意兴旺,断不敢卖劣货。所以呢,我猜那《孔壁论语》必定是一本坏书。”

樊仲子迷惑道:“酒坏,容易明白,书坏,怎么解释?”

韩嬉问道:“你是经营酒坊,那刘老彘是经营什么?”

樊仲子未及答言,郭公仲大声道:“天下!”

韩嬉点头笑道:“对。卖坏酒会毁了酒坊生意,坏书便会毁了天下这桩大买卖。”

樊仲子瞪大眼睛:“毁了天下?什么书这么厉害?”

硃安世却迅即明白:“刘老彘最怕的,是臣民不忠、犯上作乱;最盼的,是全天下人都变成庸生这样的呆子,整天只知道念什么‘星拱月,臣忠君’;最恨的,则是我们这些不听命、不服管的人。我猜这孔壁《论语》必定有大逆不道的话,会危及他刘家的天下。”

樊仲子点头道:“应该是这个理,否则也不至于千里万里追杀驩儿。”

韩嬉道:“这样一说,我倒好奇了。驩儿,你先给我们念一下,让我们听听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话?”

驩儿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念,郭公仲大声喝道:“莫!”

众人吓了一跳。

韩嬉笑道:“怎么了?郭猴子?又不是念催命的符咒,瞧你吓得脸都变了。”

硃安世却顿时明白,忙道:“为了这部书,葬送了好几条性命,郭大哥的儿女就在隔壁屋里,万一听了,出去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别人听到,祸就大了。”

樊仲子也道:“对,对,对!我常喝醉,醉后管不住自己的嘴,胡乱说出来,可就糟了。”

韩嬉笑着“呸”了一声,便也作罢。

硃安世道:“我刚才话还没说完。坏书和坏酒还不一样,坏酒人人都会说坏,但书就未必。刘老彘觉着坏的,其实定是好的。于他刘家不利的,定会利于天下。所以,这书非但不是坏书,反倒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