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11页)

请与年轻的温斯顿会面。

国王乔治[3]

“是国王。”沃尔登对莉迪娅说。

他羞愧得脸都红了。将国王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来,实在是太失礼了。沃尔登感觉自己像一名被师长训斥的小学生:别吵架了,赶快做作业。他曾有一刻的犹豫,要不要违抗国王的旨意。可随之而来的后果……莉迪娅将不会再受到王后的接见,人们不能再邀请沃尔登一家参加有王室出席的宴会,最糟糕的是,沃尔登的女儿夏洛特将无法参加王宫举办的社交舞会。全家的社会生活就都毁了。若真如此,他们还不如举家搬到别的国家去。不行,国王的旨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逆的。

沃尔登叹了口气:丘吉尔赢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一种解脱,因为即使他现在选择与自由党人合作,保守党里也没人能责怪他。“让国王写信,可真有他的,”他不禁感叹,“那也于事无补,你知道的。”

“请丘吉尔先生进来。”他对普理查德说。

他把信递给莉迪娅。这些自由党人真是不知道君主制的行事习惯,他想。他低声说:“国王对这些人就是太温和了。”

莉迪娅说:“实在是太无趣了。”

沃尔登心想:她才不觉得无趣呢,实际上,她很可能暗自觉得这一切都非常令人激动,但她嘴上仍会这样说,因为在英国这是一位伯爵夫人会说的话。加之她不是英国人,而是俄国人,所以更喜欢说那些典型的英国话,和学习法语的人总是说“那么”和“什么”[4]是一样的道理。

沃尔登走到窗口。丘吉尔冒着烟的汽车还在前院里轰鸣大作;司机站在车旁,一只手扶在车门上,仿佛得牵马似的牵住汽车,它才不会跑掉;几个佣人在一旁打量着,不敢近前。

普理查德进来通报:“丘吉尔先生到了。”

丘吉尔四十岁,比沃尔登整整小十岁。他身形瘦小,穿着打扮在沃尔登看来高雅有余而绅士风度不足。他的发际线退得很快,额头显露出一个尖端,太阳穴旁的头发打着卷。这样的头发,配上短宽的鼻子和眼神中不断闪烁的嘲讽意味,让他显出一副狡黠的神态。难怪漫画家们常把他画成一张邪恶的娃娃脸。

丘吉尔与他握了握手,愉快地说:“下午好,沃尔登伯爵。”他又向莉迪娅鞠了一躬,“沃尔登夫人,您好。”

沃尔登心想:此人身上究竟有什么特质,让我如此厌烦?莉迪娅请他坐下用茶。沃尔登不愿与他寒暄,他急于知道他闹腾这一番究竟用意何在。

丘吉尔说道:“首先我要为自己强行登门求见的行为向您表示歉意,也替国王代为致歉。”

沃尔登点点头。他可不会说“一点也不碍事”这样的客套话。

丘吉尔又说:“我或许该补充一句,倘若不是事出有因,且极为紧迫,我是不该来打扰您的。”

“您最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您知道货币市场上出了什么事吗?”

“知道,贴现率上涨了。”

“从1.75%涨到了接近3%。短短几个星期,这个涨幅可够大了。”

“我猜您知道其中的原因。”

丘吉尔点了点头,说:“德国公司正在大规模地转嫁债务——一边回笼现金,一边购进黄金。这样下去,只要几个星期,德国便可以收回全部国外债务,它自己对外国却是旧债未偿,而德国本国的黄金储备将超越历史最高纪录。”

“他们正在备战呢。”

“除此以外他们还采取了其他的措施。他们的军队本已是欧洲最强大的,而他们为了进一步提升军备,已经把税收提高到十亿马克以上,远远超过正常的税额。您还记得1909年吗,劳合·乔治增收了一千五百万英镑的税款,险些引发一场革命。唉,十亿马克相当于五千万英镑,这是欧洲有史以来征收的最高税金——”

“没错,正是这样。”沃尔登打断了他,眼看丘吉尔兜起了圈子,沃尔登可不想让他继续长篇大论下去,“我们保守党人早就对德国的军国主义心怀忌惮,如今,到了最后关头,您却来告诉我,我们过去的作为是正确的。”

丘吉尔镇定自若:“德国进攻法国,这事十有八九,问题在于我们要不要援助法国。”

“不,”沃尔登吃了一惊,说道,“外交大臣已向我们表示过,我们并不欠法国的情……”

“爱德华子爵为人耿直,这是自然,”丘吉尔说,“但是他有所误解。我们与法国已有共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德国打败而无动于衷。”

沃尔登深为震惊。自由党人已经让所有人相信他们不会让英国卷入战争,就连他本人也信以为真。而现在,自由党的一位身居高位的大臣却在唱反调。政客的表里不一令沃尔登满怀愤慨,但是当他开始考虑战争可能导致的后果时,他便渐渐忘了这一点。他想到自己熟识的年轻人将不得不走上战场:花园里那几位颇有耐性的园丁、大大咧咧的男仆、面色黝黑的农家小伙、时常闹事的大学生、圣詹姆斯区夜总会里游手好闲的年轻人……接着,另一个让人脊背发凉的念头超越了这个想法,他说:“我们能打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