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11页)

丘吉尔又说:“您与沙皇相识;您熟悉俄国国情,又说得一口流利的俄语;您是奥尔洛夫的姨父;您曾在1906年出面干预比约克条约的批准,并得以说服沙皇与英国联合,而非德国。”丘吉尔顿了顿,“尽管如此,在选择参加谈判的英方代表时,您本来不是我们的首选。以威斯敏斯特的形势……”

“我知道,我知道,”沃尔登并不想讨论那个话题,“不过,有些因素让您改变了主意。”

“总而言之,沙皇过去十分器重您。现在看来,若说他对某位英国人还存有一些信任,那个人只能是您。而且,沙皇向他的表哥——乔治五世国王陛下发了一封电报,坚持要求奥尔洛夫与您磋商。”

沃尔登不禁想象,当激进派得知他们不得不让一位保守的老托利党人参与这样一桩密谋时,他们该是多么惊愕。“我猜你们当时一定非常震惊吧?”他说。

“完全没有。我们处理外交事务的政策与你们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而且我始终认为,在为国王陛下的政府效劳时,我们绝不应该由于国家内部的政见分歧而不竭尽自身才能。”

换了招数,开始恭维人,沃尔登暗想,他们一定非常需要我的帮助。于是他提高嗓门说:“这一切要如何保密呢?”

“这次来访在外人看来将是一次社交访问。若您同意的话,今年的伦敦社交季时,奥尔洛夫将住在您府上,由您把他介绍给社交界。我记得您的千金应该在今年踏入社交界?”他看了莉迪娅一眼。

“没错。”她说。

“如此说来,你们会经常与客人会面。奥尔洛夫尚且未婚,这您也知道,以他的自身条件,显然十分具有吸引力,这样我们便可在国外造势,说他有意迎娶一位英国女子。说不定他真的会找到一位呢。”

“好主意。”沃尔登突然意识到自己满心欢喜。索尔兹伯里[8]和贝尔福[9]仍在保守党政府任职时,他算得上是一位半官方的外交官,不过近八年来他没有参与任何国际政治活动。如今他将有机会重登政坛,不由得回想起政治活动的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之处:秘而不宣的谋划,赌徒般的谈判艺术,性格差异引发的冲突,慎之又慎的规劝、威逼乃至于以战事相威胁。他记起俄国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谈判对象,他们往往反复无常、顽固不化、傲慢自大。

不过亚历克斯他还是可以驾驭的。沃尔登与莉迪娅结婚时,亚历克斯也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一个年仅十岁、身着水手服的小男孩儿。后来亚历克斯在牛津大学读了几年书,假期时曾到沃尔登府邸做客。那孩子的父亲已经过世,因此沃尔登花在他身上的时间比花在其他青春期少年身上的时间多得多,他也因此与一位思维敏捷的年轻人结下了友谊。对他而言,这可谓是一份令人欣喜的回报。

这层关系为谈判奠定了绝佳的基础。他想:我相信我有可能谈判成功。那该是多大的胜利啊!

丘吉尔说:“我能否理解成‘您答应接受这个任务’?”

“当然了。”沃尔登说。

莉迪娅站起身来,两位男士也跟着她一同起身。“不,二位不必起身,”她说,“我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商谈政事。您愿意留下用晚饭吗,丘吉尔先生?”

“我在城里已经有约了,真不凑巧。”

“那么我先与您告别。”她与他握了握手。

莉迪娅走出家里经常用来喝下午茶的八角形会客厅,走过大厅,穿过小客厅,走进了花房。这时,一名她不知道叫什么的低等职位的花匠正好从花园的门口走进花房,他捧着满怀的郁金香,有粉有黄,是晚餐的装饰要用的。莉迪娅喜欢英国,尤其是喜欢沃尔登庄园,其原因之一就在于缤纷多姿的花卉。她每天清早和傍晚都会让人采剪鲜花,即便是冬天,花朵只能在温室里生长时也不例外。

那花匠扶了扶帽子致意,他把花束放在大理石桌上,然后走了出去。从理论上来说,花房也算是花园的一部分,所以只要没人对他讲话,他便不必脱帽。莉迪娅坐下来呼吸着清凉而芬芳的空气,刚才那番有关圣彼得堡的谈话让她心绪难平,花房正适合让她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记忆中的阿列克谢·安德烈耶维奇仍是她婚礼上那个腼腆而俊美的小男孩,而婚礼那天是她记忆中此生最不幸的一天。

把花房当作避难所,实在有违常理,她心想。

无论何种事由,在这座宅第都能找到相应的房间:早餐、午餐、下午茶和晚饭各有相应的房间;有一间台球室和枪支陈列室;洗衣服、熨衣服、做果酱、擦洗银器、悬挂存放猎物、贮存葡萄酒、掸刷西装……各项事务都有专门的房间。她自己的套房里配有卧室、化妆间和起居室。然而,当她需要清净时,她却会到这里来,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望着粗糙的石头水槽和大理石桌子的铸铁桌腿出神。她的丈夫也有一处非正式的避难所,她此前便注意到了:每当斯蒂芬心烦意乱时,他便会到枪支陈列室去,在那里翻看有关狩猎的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