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10/10页)

夏洛特鼓起勇气,低声说道:“性行为。”

他又转回俄语,说:“依我看,你就一直被人捧在神坛上。”

“你绝对无法想象这种生活有多可怕,”她气愤地说,“活得这样孤陋寡闻!女人真的会那样出卖自己的身体?”

“哦,是的。受人敬重的已婚妇女必须假装自己并不喜欢性行为,而她们这样,有时会搅得男人也没了兴致,于是他们就去找妓女消遣。妓女往往假装非常喜欢做这种事,尽管由于她们经常与形形色色的人发生关系,她们并不真的享受这种事。到头来每个人都在演戏。”

这些才是我需要知道的事情!夏洛特心想。她想把他带回家,把他锁在自己的房间里,这样他就可以日夜不停地为她解释世间万象。她说:“我们是怎么落到如此地步的?人人都在逢场作戏。”

“这个答案至少要研究一辈子。然而,我敢肯定它与权力息息相关。男人统治女人,有钱的男人又统治没钱的男人。为了使这种制度变得合理,就需要各种各样的名目——君主政体、资本主义、教养和性等。这些条条框框让我们感到不快活,但是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有些人就会丧失手中的权力。可是,即便权力让男人活在痛苦之中,他们也绝不会交出权力。”

“那人们该怎么办呢?”

“问得好。既然男人不肯交出权力,就得有人把权力从他们手里夺走。权力在同一个阶级内部,从一个派系转移到另一个派系手里,这个过程叫政变,这种改变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权力从一个阶级转移到另一个阶级,这个过程叫革命,革命才能带来实质性的变化,”他稍有迟疑,“但这种变化不一定与革命者寻求的变化一致。”他继续说道,“只有当人民集体反抗他们的压迫者时,才会发生革命,妇女参政论者正在做的看起来就是这种事。革命总是暴力的,因为人们为了维护自己手中的权力,往往不惜杀人。即便是这样,革命仍然时有发生,因为人们为了追求自由,往往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你也是革命者吗?”

他用英语说:“我让你猜三次。”

夏洛特笑了。

这一笑使他幡然醒悟。

费利克斯说话的时候,他的一部分思绪始终集中在她的面容上,注视着她的神情变化。他对她心生好感,而且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种好感非常熟悉。他暗想:我本想迷住她的心智,结果却是她迷住了我的心智。

就在这时,她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很舒朗,棕色的眼睛现出了笑纹;她把头向后一仰,下巴向前翘起;她伸出双手,掌心向前,做出防御似的姿态;她咯咯地笑起来,喉咙深处发出开怀的笑声。

费利克斯仿佛回到了二十五年前。他眼前浮现出一座有三个房间的简陋小屋,斜倚在一幢木质结构的教堂墙边。小屋里,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面对面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板桌旁。炉火上架着一口铸铁锅,锅里煮着一棵白菜、一小块猪油,还有许多水。外面天色几乎全黑了,用不了多久,父亲就会回来吃晚饭。十五岁的费利克斯刚刚给十八岁的姐姐娜塔莎讲了个笑话,讲的是一名旅行者和一位农民的女儿。她把头往后一仰,大笑起来。

费利克斯望着眼前的夏洛特。她与娜塔莎长得一模一样。他问:“你多大了?”

“十八。”

费利克斯脑海里跳出了一个想法,这想法令人如此震惊、如此难以置信又如此悲伤!他的心脏瞬间停止了。

他咽了口唾沫,又说:“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一月二日。”

他倒吸了一口气。她是在莉迪娅和沃尔登婚礼之后七个月整出生的——也就是费利克斯与莉迪娅最后一次做爱之后九个月。

而且夏洛特与费利克斯的姐姐娜塔莎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此时费利克斯对真相了然于胸。

夏洛特是他的女儿。

[1]1905年1月22日,三万多名俄国工人在圣彼得堡冬宫广场集会,向沙皇尼古拉二世递交请愿书,提出选取民意代表,改善工作环境,进行农业改革,实行宗教自由等要求。这次集会遭到武力镇压,各方公布的死伤人数差异较大,保守估计死亡人数为一千余人。

[2]科文特花园是英国伦敦西区的一个地区,皇家歌剧院就位于该区。对音乐爱好者来说,科文特花园几乎是皇家歌剧院的同义词。

[3]雷蒙德·罗泽(1875—1920),英国作曲家、指挥家。

[4]英国圣歌,歌词取自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短诗,由休伯特·帕里于1916年谱曲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