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个开得过分的玩笑:魏忠贤(第12/13页)

  有一次,他的心腹不小心说了一句“外官诌哄老爷”,竟引得他“垂首冷笑,长吁短叹,切齿曰‘原来天下人都是诌哄虚誉我’”,并且因此数日称疾不起。仆人一句不小心的话竟然就打破了无数次赞颂支撑的心理平衡。

  由此可见,魏忠贤的内心其实是何等的脆弱。

造神运动

  为了拯救自己,魏忠贤采取了两种策略:一种是继续加大剂量,服用恭维;一种是全力镇压反对者,草木皆兵。

  明朝的特务组织在历史上是极为著名的,这是由于明朝皇帝大多具有病态的好奇心,喜欢窥视臣民们的隐私。为此他们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由东厂和锦衣卫组成,人数多达十数万。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魏忠贤出任东厂提督太监,在这个位置上,他才真正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干得有声有色。

  由于意识到了自己统治的不合法性,意识到了社会上的巨大反对力量,所以他把特务组织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一方面,是为了在全社会制造一种普遍的恐怖气氛,让所有人都不敢乱说乱动。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用无孔不入的侦察手段深挖潜在的政敌,防患于未然。

  有一个故事广为人知:朋友四人在密室饮酒,其中一人喝多了,大骂魏忠贤。另三个人不敢附和,仅瞠目而已。这时,东厂的特务突然破门而入,当即把四人抓到魏忠贤处。骂人者被活活剥皮,其他三人因为没有附和而得到了奖赏。

  这个故事非常传神地突出了魏忠贤朝代的社会气氛,真实情况相去无几。“道路以目”这个词用于描写当时的恐怖氛围已不是虚指,而是实指。

  天启六年(公元1626年),一位苏州官员朱祖文因事进京,将入都途中及京城内外的见闻写成《北行日谱》一卷,生动地反映出当时社会惶悚恐怖的情状。他入京途中和在客店内都遭到了特务突如其来的检查,行李被翻了好几遍。进京后,他连续走了几家朋友,求住一宿,没有一个人敢答应他。

  其中一人,见他上门竟失声道:“此乾坤何等时,兄奈何自投此地?”可见当时恐怖气氛之深入人心。

  在全社会都战战兢兢谁也不敢乱说乱动的同时,一个声音越来越响,那就是对魏忠贤的颂扬。这种颂扬变得越来越离谱了。在魏忠贤授意下写成的谕旨中,充满了对他本人的褒奖颂扬:他称赞自己“一腔忠诚,万全筹划。恩威造运,手握治平之枢;谋断兼资,胸涵匡济之略。安内攘外,济弱扶倾”,他还说自己是“独持正义,匡挽颓风,功在世道,甚非渺小”。

  别人的吹捧当然比这还要肉麻许多倍。大学士冯铨(quán)在为魏忠贤祝寿的诗中,竟然把他说成是“伟略高伊吕,雄才压管商”,简直是古往今来第一伟人。到后来,国子监监生集体上书,要求以魏忠贤与孔子并祀,并说他“复重光之圣学,其功不在孟子下”。

  文盲魏四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取得了与孔孟并尊的地位!对这类乖张的溢美之词,魏忠贤全都欣然接受,而且对谀颂者大加奖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到后来,这场崇拜运动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帝国各地纷纷为魏忠贤造起了生祠。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各省为了讨好魏氏,造成的生祠壮观远超什么岳庙、关庙。

  河南省城开封为了建造生祠,强拆民房两千多间,建成后前后九重,乃天子之数。延绥的“祝恩”祠,完全是皇帝专用的黄琉璃瓦为顶。祠内的魏忠贤像都是沉香木雕成,门口贴着这样的对联:“至圣至神,中乾坤而立极;多福多寿,同日月以长明”。建成之后,各地总督巡抚还要到祠中五拜三叩,口呼九千岁,没有哪一个活着的皇帝受到过这样的尊宠。

  如此荒唐的闹剧,固然是因为魏氏一人的头脑简单,但也反映了整个民族素质在精神层面的进一步劣化。

崇祯动了一下小指头

  再多的颂扬,也改变不了魏忠贤目光短浅的现实。他对自己的身份地位一直没有明确的认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权力是建立在冰山之上,如果没有皇帝的支持,他实际上什么也不是。他从来没有想到冰山融化之后,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他只是被本能和虚荣所支配,像一个喝醉了的驭手,胡乱地驾驶着大明这驾马车,向灭顶的深渊歪歪斜斜奔去。

  但是,他的集团内不乏聪明之辈,他们意识到了魏氏权力基础的致命缺陷:皇帝总有一天会死的,何况明朝皇帝大多短命。一旦皇帝去世,魏氏王朝很可能土崩瓦解。因此,他们暗中向魏忠贤献策,趁现在魏氏势力全盛之时,干脆代君自立。只有这样,才能确保魏氏集团利益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