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七部 骗枭 六十四(第3/3页)

酒精烧得嗓子有点沙哑,她点了灯火,沙哑地说:“我有鸦片瘾,到了上海才染上的,洋人叫抽我就抽。抽一回到天国里绕上一小圈,后来就戒不掉了。这不,我现在又得抽一管。”说着,她拿出一支特制的崖州竹管,打开一包印支锡管,用钢针烟托挑了些烟膏装于斗眼上,用唇压紧镶了象牙的烟嘴,对准灯火,一气呵成吸尽。烟子不出,她合上双目微微摇着,看样子是在腾云驾雾呢。

他想起了她在静斋说过的一句话,人有时要在造物主的手心里流连上一小会儿。这话,他到现在才明白过来。造物主刚把人造出来时,人们都是纯净的、真实的、善良的,对爱与被爱充满了憧憬的。后来怎么样?社会把很多人变得贪婪了、狡诈了、凶残了。多可笑,这么些年来,他把人世都玩花了,看来那个叫婉儿的女人也差不离是一路货。他们累了,想休息一小会儿,又回到了造物主的手心上徜徉了一阵,迷恋上一阵仅存的真善美。现在够了,彼此间占有了对方,柔情万种了好一会儿。下得这张寻欢作乐的床来,黄河故道的账已清了,谁该啥样还啥样。悸动已然过去,该回到自己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他穿上内裤,跳下床来,看到墙角放着一桶清水,便走过去提来,从桶中往一个搪瓷盆里倒些水,又拿起一个杯子舀一杯水,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用水漱漱口,用左手食指刷刷牙,然后一口口往窗外喷去。他回到盆前,蹲下洗脸、脖子和耳朵,把头发用水弄湿,用右手的五个指头梳了梳。他把水泼到窗外,又加了一盆水,洗了洗下身,把每条皱褶都洗到了。这番擦拭对他来说,仿佛意味着与一桩风流债的交割仪式。

对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呢?他把水往窗外泼去后默默地想着,倒是可用。直到这时,火花才照亮了他的心扉,他猛地明白了,这个国家已宣布了他的消失,而他为什么又不愿拿着一大笔外币到西洋去闯江湖。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拖着他,是一股什么力量留住了他的往外走的脚步?是京口之耻,是肖少泉和梁秋的存在,是他们的恩爱结合在他心中扎下的那一刀,是他们反手一刀给他心口添的那道疤?这个疤痕现在仍淌着血,而他已无法再在生意场上露面了。这就是说,无以进行正面较量了。

足智多谋的婉儿,倒是个理智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