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九部 骗枭 九十一(第3/3页)

入夜,久违的星辰又在天幕中闪现出来。气流在扯天扯地的疾走中,只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像是悲哀的哭泣。在大通旅馆内,卞梦龙疲惫地松了口气,对那两个保险行的侦探说,翻建工程后天复工。猫脸警员张乃冥则凑过去一通丑表功,说自己辛劳了几天,也憋逑了几天,能否赏俩钱去泡一回老举。正当卞梦龙含笑点头间向他扔过去一块光洋时,不远处传来“嘣”的一声响。他们急忙凑到窗前,往外一看,南边爆出了一团大火球。

与大通饭店紧邻的那间旧屋着火了。当初那个大疤拉租下它后,在里面堆放了桐油和兑酒用的酒精,一旦着了火,便犹如一条火蟒般蓦地升腾起来。

那两个保险行的侦探跑下楼一看,全然怔住了。只见与大通旅馆一墙之隔的木屋在燃烧,火舌卷曲着,旋风似的直往门窗外冲,整个房屋很快逶逶迤迤地缠满了红色和金色的带子。忽然间,火焰给一阵风压低了,往这边蹿过来,好像海里卷起了浪潮一样。火焰仿佛有了生命,有了知觉,在风的摆布下,扭动着妖艳的身躯,嘻皮笑脸地钻入了大通旅馆的窗户,又用红红的舌头舔着大通的墙壁,并向屋顶延伸。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两个侦探吓得慌了手脚。张乃冥扛着大扫帚冲出大通旅馆,看看火势,似乎不大在乎,甚至举起大扫帚来了个金鸡独立,继而却惊恐地尖叫一声,扔下扫帚便跑得没影了。卞梦龙尚显镇静,对着越来越猛的火头连跺几脚,喊道:“完了!完了!”

街上乱了。在被火光衬得一片猩红的冥冥夜色中,大人喊,小孩叫,人们拿着一切可能使用的工具,拼命保护着自家的房屋。只有紧邻的大通旅馆没人管,也无法扑救。只见酒泛醉颜的红脸火神,在倏忽变化的云翳中乘风而降,渐渐把大通旅馆用火装饰得如同教堂里的圣壁一般。

大通旅馆里堆放的木料、麻刀、油毡很快被引燃了,只见火海横流,疯狂的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带着低沉的爆裂声,像破碎的红布条一样在湍流中抖动着。旅馆内烟雾弥漫,浓烟聚散忽隐忽现,终于穿透屋顶,大股的黄褐色烟柱在风中不断地盘旋上升,直冲天际的夜幕。

旅馆外面的街道上,一股股灼人的热浪扑来,使人接近不了大通旅馆。卞梦龙和两个保险行侦探离得远远的,惊恐地看着、听着。炽热的气浪使附近的建筑和树木发出恐惧的低语声和簌簌声,而一条条黄灿灿、红闪闪的火舌在翩翩起舞,互相拥抱,并在周围结成了一个烟雾朦胧的大气团,飞腾着向星空招手。

待汕头市仅有的两辆救火车赶来时,那间堆放桐油和酒精的木屋已烧透,轰然一声倒塌下来。而隔壁的大通旅馆则被吞噬在火海中。直到半夜时分,它的火势才渐弱,救火员这时才敢接近。当第一缕晨熹出现时,火被控制住了。天大亮时,忙乱了一夜的人们发现,昔日阴沉沉地傲立街头的老大通,这时已成了个冒着青烟的又烂又黑的壳子。

在人们默默的注视下,卞梦龙耷拉着头在大通的余烬前徜徉着。他听到了人们惋惜的悲叹,也听到了那两个侦探对他的劝慰。但此时,这些话都全然不入耳。他哭丧着脸,却在暗暗打量。好一个大通,一如奚伯荪所说,是混凝土浇灌的。别看它烧成了这副模样,但整体结构没倒。也就是说,屋架子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