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暗时刻(第19/25页)

红军官兵每人身上都有一个干粮袋,这个袋子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走路时带着,露营时抱着,如果能够有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可以躺下来睡一会儿的话,他们就枕着这个袋子。不少官兵在袋子上用线缝上了自己的名字。红一军团的小红军谢益先也不例外。由于不识字,他把他那个笔画很多的“谢”字用白线缝得很大,歪歪扭扭的。谢益先入伍前是一个赤贫的农民,红军到达他家乡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帮助红军带路,结果红军走后他的父母被地主打死了。谢益先把自己的小弟弟送给了乡亲,然后徒步走了十几天追上了红军。参加红军的那一年他才十六岁。红军大部队刚一进入草地,小红军谢益先就遇到了迷失在草地里的一对母女,她们是从已经被国民党军占领的川陕根据地逃出来的。看见她们,谢益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在以后的行军中,只要部队停下开始吃干粮,谢益先就躲在一边,别人问他他说自己已经吃饱了。两天后,他走路开始摇晃,副班长就扶着他走;第四天,谢益先一头栽倒再也没能站起来。当这支红军部队到达草地边缘的时候,官兵们才发现队伍的最后面走着那一对母女,她们到处打听一个姓谢的小红军,手里捧着的那个干粮袋上缝着歪歪扭扭的一个“谢”字。副班长顿时声音哽咽,他告诉那对母女小红军谢益先已经死了。那位母亲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直到部队走远了,官兵们还能听得见她的哭声。

先头部队出发后的第三天,毛泽东走进了松潘大草地。他的警卫员吴吉清后来回忆道:

天空像锅底黑刷过的一般,没有太阳;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看不见一棵树木,更没有一间房屋……如果一不小心,踏破了草皮,就会陷入如胶如漆的烂泥里。只要一陷进去,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别想一个人拔出腿来。我因为性子急,走进草地不久就碰上了这种倒霉的事,幸好主席那宽大有力的手一拉,我才摆脱了危险。一上来,主席就对大家打趣地说:“别看他外表像个泥人,那泥里包着的可是钢铁。”

和毛泽东走在一起的,是红军中的老同志和女红军。这是一支衣衫奇特的队伍。为了避寒,羊皮、狗皮被用来缝成衣服和鞋子。由于缺少雨具,每人手里都拿着块草编的垫子,下雨的时候遮挡在头上,休息的时候放在屁股下面。因为草地中几乎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露营时大家都忙着试图点起一堆火。极度的潮湿令火很难点着,无论谁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大家便都会凑过来围在一起。携带的青稞面粉经雨水浸泡,结成了一团黏稠的东西,女红军们小心地弄下一点放在嘴里。头发斑白的徐特立已经年近六十,他在红军大学任政治教授,但是生活却如同一名普通士兵。他穿着自己找来的一块旧红布缝成的裤子,披着一件破旧的皮袍子,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肩上还背着他的干粮袋子,身后跟着分配给他的那头小毛驴。毛泽东问徐特立为什么不骑驴,他回答说驴背上驮着三个学生的行李,还有他的书籍。遇到掉队的官兵,徐特立总是停下来用湖南方言笑着说:“同志,快宿营了,努力呀!”

红军断粮以后,警卫员们开始四处寻找野菜。谢觉哉老人跟着他们一起找,居然找到了一张烂马皮,这让他很是兴奋。他用小刀刮去马皮上的毛,将马皮切成小块块,然后在瓦盆里煮。煮的时候,女红军们围着盆子看,但是煮着煮着,瓦盆突然炸裂了,马皮掉进了火堆里。谢觉哉赶快扑灭火,把零碎的马皮小心地捡起来,找了个铁锅继续煮。煮了很久也煮不烂,于是干脆就这样吃。包括林伯渠在内的几个老红军根本嚼不动,只好生硬地往肚子里吞。林伯渠老人边吞边说:“留得生命在,革命就开花。”毛泽东知道了,由于没有吃到马皮,总是问林伯渠:“那东西如何?”

晚上终于到了露营地,大家还是挤在一起坐着。开始的时候,他们交流着可以在湿地上睡觉的经验:挖一个洞,把油布铺在洞底,然后躺进去盖上毯子,最后把雨布蒙上。说这样不怕下雨,也不怕敌人骑兵的袭击,因为这等于是个掩体。松潘大草地的夜晚阴风萧瑟,无论怎样交流关于睡觉的经验,实际上既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寒冷和饥饿也令人无法入睡。大家只能互相用体温温暖着,然后听那些曾经去苏联学习过的红军指挥员用俄语轻轻哼唱着:

是谁创造了人类世界?

是我们劳动群众。

一切归劳动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虫。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兽,

吃尽了我们的血肉。

一旦把他们消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