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2/4页)

“是啊,烦恼哪。刚才省审计组高组长告诉我,守春同志的审计,有很大的问题。”

“很大的问题?多大?”

“目前掌握的,仅南线工程方面,可能有一百多万吧。”

“一百多万?确切?”

“应该是。审计组查了银行账户,奇怪的是,守春市长的账户上,却只有区区十几万元。他们怀疑是另开了账户,目前还没找到。”

“那就是说目前也仅仅是怀疑?”

“可以这么说。不这,施工方的几个包工头,都承认了。”

“啊……”

“我找你来,就是想和你问题下。守春同志已经去世了,而且单凭包工头们的话,也不能认定。我想向省委报告,这事是不是冷处理下,能化解就尽量划解嘛。”

“这个……我想这个可能要慎重。如果就此了之,是不是对守春同志的荣誉有影响?如果再继续查,万一……我觉得还是要慎重,不妨先向省委报告,看看省委的意见再定。”

“这……这也行。”齐鸣说着,从桌子上的盒子里拿出支烟,向程一路示意了下。程一路摇摇头,齐鸣点上火,说:“我没想到这离任审计真的……”

“应该没大事的,守春同志我是清楚的。”程一路道。

齐鸣也点点头。两个人沉默了会,齐鸣突然问:“你那老首长还好吧?”

“这……”程一路觉得有点意外,“还好。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了。他喜欢在乡下跑,一个人嘛,身子骨还行。”

“人要动啊!古人不是说‘树挪死,人挪活’嘛。不动哪行呢。”齐鸣这话既是对老首长的感叹,似乎也是对自己的感叹了。

“下周,我想到省里就南州大讨论的情况,给卫东书记作专题汇报,你也过去吧。”齐鸣望着程一路,又抽了口烟。

程一路笑笑,说:“行。”

回到办公室,程一路细细地想了想齐鸣刚才的话,赵守春的钱到哪儿去了呢?真的另外有账户?平时可是看不出来的,这人一向粗枝大叶,但程一路明白:他是粗中有细,原则性的问题上,这几年他从来没有看到赵守春出过差错。在官场上,一个脾气好的人,不出差错容易,因为他处处小心谨慎,很难让人抓到小辫子;可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甚至有点坏的人,想不出差错就难了。脾气一上来,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难免就有偏差,也难免意气用事,这往往就成了别人的口实。但赵守春没有,他就是骂人的话,也是骂过就结束了,你是嚼不出什么名堂的。他从来把光明正大放在第一位,这其实就是堵了喜欢在背后做动作的人的嘴巴。这恰恰说明,赵守春的官场艺术其实也是很纯清的,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

南线工程开工也才一年多点,这工程本来齐鸣准备让程一路负责。但程一路没有接手。以前的南州老街拆迁,还有高速工程,让程一路知道了这些大工程背后的麻烦和风险。南州高速招标时,他得罪了当时省委书记的侄子;老街拆迁时,他又得罪了省里某领导的亲戚。投资是一柄双刃剑,大工程更是。剑使得好,你为自己立了一块人好名声的碑;剑使得不得,稍有偏锋,你就是为自己政治生涯立了一块终结的墓碑。

突然而去的赵守春市长,为自己立的到底是一块什么样的碑呢?

站在窗前,程一路感到一种沉重。城市不比乡村,在乡村上,到了春天,万物萌发,到处是一种新生的喜悦。而城市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房子还是房子,依然冰冷的;街道还是街道,依然嘈杂的;天天见到的,还是那些人,天天处理的,也还是那些事;日子也就一天天、一年年地过去了。这让程一路想起有一次他和北京的几个战友喝酒。大家谈到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最能实现自我价值的人生。程一路说对于他,有两段人生最有价值:一段是在部队,一段是在刚转业回来的头两年。那时,无论如何,做了些自己愿意做的事,说了些自己想说的话。人生因此充实而富有成就。其余的时光,特别是这些年,虽然也做了些事,也说了些话,可是真正有意义的并不多。官场上的事和话,如果采用挤压的方式,认真而严肃地压一压,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三分之一或者十分之一的。泡沫太多,水份太多,这样的人生,怎么会有强烈的成就意识呢?

毕天成秘书长推门进来,看着程一路副书记的样子,笑道:“程书记正在深思呢?”

“哪里。只不过稍稍真空了一下。”‘真空’是指头脑空白的意思。

“书记哪能真空?要是程书记都真空,下一步我们南州的市政府工作不也就真空了?”毕天成说着,望着程一路。

程一路虽然听出了他的话中有话,却一笑,“心理学上说,人要有真空期。这也是一种排空期。除旧布新,推陈出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