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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一天,当他们听懂了我对神祇的全盘否定,明白了我真的认为自己能得到那种力量,他们立即宣布我犯下了最严重的罪行,并宣判了我的死期。

“这样的杀戮仪式总是安排在黄昏。可以理解,如果有敌人来袭,他们可以在白天轻而易举地变身为狼。但若是为了处决罪人,他们总是会等到黄昏。

“夜幕降临,他们点燃火把,围成一个大圈,强迫我走到圈子中央。然后他们开始跳舞,开始呼唤异变。

“对他们来说,这并不容易。有人不愿意参与,他们往后退却。我救过很多人的命,也曾医治他们的孩子。当时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原始的生物有多么不情愿伤害无辜的人。是的,那时候我并不确定他们是否闻到我身上有什么气味,这是个永远的谜团。

“但是我知道自己闻到了什么气味——当他们像狼一样向我扑来,我闻到了刺鼻的臭味,他们的恶意正在威胁我的生命。

“要是他们像对待其他敌人和罪人一样,直接把我撕碎,那故事也许到这里就结束了,我在时间中的旅程也会像其他凡人一样悄然中止。但他们没有。某种东西阻止了他们,可能是残存的一点儿尊敬,也可能是喜爱与迷恋,或者对自己的不信任。

“你们应该可以想象,从之前戏谑的撕咬中,从喝下的那些液体中,我获得了强大的免疫力与恢复力,让我不至于立即就被他们咬死。

“无论如何,经过暴虐的撕咬,我依然活了下来。我趴在地上,爬向森林,觉得自己马上就会死去。那是我一生中遭受的最残酷的折磨。我很愤怒——愤怒于自己的生命竟会以这种方式终结。他们绕着我来回舞动,在我四周纵情跳跃。他们开始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他们诅咒着我,努力试图再次变身为狼,因为我还没有死。但是显然,他们无法直接走上前来,终结我的生命。

“然后,异变来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我变身为狼。

“那些声音和憎恨的气味让我变得疯狂,于是我发起了攻击。”

马尔贡猛地睁大眼睛,紧盯着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见的某些东西。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鲁本感觉到马尔贡带来的巨大威压,这个男人哪怕不说话,也散发着无上的威严。他的力量不光来自习惯性的手势和沉稳的声音,作为一个隐忍、克制的男人,他的权威之下奔涌着最炽热的火焰。

“他们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他耸耸肩,“在我面前,他们就像一群亮出乳牙、嗷嗷乱叫的小狗。我既拥有狼的力量与疯狂,又保留着人类的决心与受伤的尊严。他们没有这样的情感!当时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他们,他们一生中大约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威胁。”

鲁本笑了。垂死的人类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他时常为之惊叹。

“新的种族诞生了,远比最初的我和他们更加强大和危险。”马尔贡说,“狼人,人狼,狼族——现在的我们。”

他再次停了下来,看起来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却无法诉之于口。

“关于这段过往,我还有很多疑问。”马尔贡坦承,“但是我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生命的发展来自变异,来自多层面各种元素的意外组合。偶然和意外是宇宙不可或缺的原动力,如果没有意外,没有偶然轻率的疏忽,就不会有演化,万物将陷入凝滞。风从垂死的花朵中带走种子,花粉黏在有翼昆虫纤细的腿上,没有眼睛的鱼游进深洞、吃掉地面上的我们完全无法想象的那些生命,这都是出于意外。所以无论是他们得到力量,还是我的故事,都是同样的错误和偶然。正因为我们的意外,你所说的狼人就此诞生,我们所称的狼族,就此诞生。”

马尔贡停下来喝了点咖啡,鲁本再次帮他斟满杯子。

斯图尔特听得很入迷,但他又开始坐不住了,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面对一位不情愿的讲述者,”费利克斯提醒说,“安静地聆听是一种美德。别忘了,他正在努力试图打捞仅存的真相。”

“我知道,”斯图尔特挣扎着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我只是……我太想……”

“你想抓住此刻看见的东西。”费利克斯说,“我明白,我们都明白。”

马尔贡似乎魂不守舍。也许他正在聆听细微的乐声,萨蒂的钢琴曲如行云流水,优美的音符起起伏伏,周而复始。

“后来你设法逃离了那座岛屿?”劳拉试探着问道。她的声音满怀敬意。

“我没有逃走。”马尔贡回答,“他们倒是可以逃走,但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得出了结论——这是神的意志,无神者马尔贡竟然是他们供奉的神祇之父。”

“他们将你奉为首领。”斯图尔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