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莉塔兹站在那里,看着拉希德走到旅馆接待室的角落。她有些不安。她无法不去想遭遇教会学员的事情以及可能接踵而来的麻烦。今天她并没有杀害任何人,甚至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龙之吐息本质上是无害的,最多只是让受害人昏迷数小时而已。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招惹了危险的敌人。莉塔兹知道,只要有机会,那些学员就会更为凶狠地报复。如果只是伤害了他们的自尊还不至于招致过于严重的后果,但她究竟能怎么办呢?难道能任凭那女孩像动物一样被鞭打吗?

她转向亚瑟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遭遇初级学员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眼下还有需要去做的事情。最好能完成它。

她开口了,语气亲切优雅,思路有条不紊。“我很高兴信使将我的话带到你这里。我也很高兴你能够如此迅速地完成这个不同寻常的委托。”

亚瑟尔听着她的话,却毫不掩饰地看着拉希德,他伸长脖子好清楚地看这个僧人。符咒商光滑的脸上因为不胜其烦的审视而泛起皱纹,接着,他又对莉塔兹回以一个温暖的微笑,她深知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嗯,我很高兴看到你依然那么迷人。哦!星光一般的眼睛啊!你的消息让我以为你遭遇了致命的危险。‘紧急’‘最残酷的’‘我们的城市受到了威胁’——你短短的来信中充斥了这样的文字。你可让我一整晚都睡不着觉,玫瑰的呼吸啊!要想破译这些咒文,代价可是异乎寻常的高昂——绿宝石的粉末,还有那些该死的墨水蘑菇,只有巴努・卡西姆・巴达维人驯养的骆驼才能嗅出它们在哪!这些可都不是闹着玩的,即使和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已经永远心碎的符咒商一样有钱,结果也是一样。‘这个落满灰尘需要破解三次的古老卷轴到底有多重要,让她这么迫切地需要找我的破译魔法?’我问自己,‘而且,为什么我明知道没有办法让她付给我应得的报偿,还非得这么做呢?’是因为爱吗?”

亚瑟尔总是在她面前半开玩笑地扮演一个受伤的情人。她没法儿制止,只好一笑了之。曾经有一段甜蜜又痛苦的时光,她想象过和这样一个精力充沛的人一起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她很庆幸达乌德没有来。如果他在,他现在一定会怒不可遏地吃醋。当她想起她的丈夫,笑容褪去了,变成了满脸的疲惫。

“但你可不是个没有看到怪物就大喊着‘食尸鬼来了’的人啊。”亚瑟尔说,“‘所以其中必有蹊跷,’我对自己说,‘如果她对这事情如此敏感的话。’你从来就是一个直觉很准的人,除了拒绝和我结婚以外。”

她想起了差不多一年前,她和达乌德外出刚回到家里,就发现了一封散发着香气的来信,是亚瑟尔厚颜无耻地向她——一个已婚女人——求婚。她好不容易才阻止达乌德想杀掉那个男人。“那会儿我已经结婚了,亚瑟尔。”

那个胖男人又挥了挥手,仿佛拂去一些看不见也不值一提的东西。长胡子的旅馆主人指挥他的侍从们摆出一列盘子,而他一直由始至终、毕恭毕敬地对亚瑟尔弓着身子。当主人告退后,亚瑟尔摇摇头,仿佛从一个糟糕的梦中醒过来。

“噢,我亲爱的,请原谅我。早餐已经送来了。你愿意和我一起用餐吗?”

一顿丰盛的早餐摆在符咒商面前,如果阿杜拉看到了一定会开心得乱嚷。大盘的丁香和薄荷腌制的羔羊肉、水煮鸽子蛋、蜜炙芋头、精米熬的粥、千层茶糕、淡红茶,还有两瓶果露。莉塔兹并不像阿杜拉那样嗜吃,但之前的战斗让她感到饥饿,各色香味让她肚子咕咕叫起来。但她不会和亚瑟尔共进盛餐的。隐藏着太多的陷阱。

她思考着如何得体地回答,就像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往一个有刻度的杯子里倒东西一样。“恐怕我没有多少时间,我的朋友。我的事情非常紧急。”她谦恭地摇摇头,发圈上的装饰轻轻地摇动,“但我可以来一块茶点,你应该不会介意?”如果她想要和这个男人谈生意,就不能表现得过于无礼。她在白木餐桌前坐下,拈起一块千层糕,小口地咬着。茶点很美味,而她得控制自己的欲望,不能一口吞下表现得过于贪吃。“谢谢你。”

亚瑟尔耸了耸宽厚的肩膀,绿色丝绸衬衫的褶皱泛起波浪。他顽劣地笑着,指着拉希德所在的墙角。他的话语中不怀好意。“那么,一个僧人,是吧?年轻得都可以当你的儿子了。是否像人们说的那样,他们全身上下都刮得干干净净?”橄榄样的男人又露出了微笑,“不,不,不用回答,别否定。我只是很开心你还能传些花边新闻,亲爱的。我很开心你也正在享受人生,尽管你自己活得那么潦倒,还要照顾穷人。一个教会的毛头小子,除了一把叉形弯刀以外一无所有!以真主之名!我差点儿连妒忌都顾不上。啊,不过我知道我正在拥抱你。不管怎样,你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