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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迦梨看起来似乎不太可怕。”阿姆丽塔说。就连维多利亚都在背带里挣扎着往前凑。

“这件东西是两千年前的了,”我说,“也许在漫长的历史里,她变得越来越残暴嗜血。”

“有的女人就是无法优雅地老去。”阿姆丽塔表示赞同,然后走向下一个展柜。维多利亚似乎很喜欢一尊巨大的迦尼萨铜像,这位象头神掌管着财富与繁荣,喜欢玩乐;剩下的时间我们开始在博物馆里到处寻找迦尼萨的踪迹。

阿姆丽塔想去维多利亚纪念堂感受下殖民遗迹,但时间有点儿晚了,所以我们只是坐在出租车上绕了一圈,指着窗外高耸的白色建筑告诉宝宝,那座大房子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

回到酒店时,外面下起了倾盆暴雨,我们匆匆换了衣服,下楼时发现查特吉那辆普雷米尔就在门口等着,雨已经停了。

几天以来我头一回系上了领带,汽车驶上街头时我有些坐立不安,我不断调整着领结,希望领口能松一点,或者我的脖子能细一点。我的短袖衬衣后背已经湿透了,然后我突然发现自己脚下的袋鼠鞋斑斑点点,脏得不成样子。总而言之,我感觉自己浑身皱巴巴的,而且一身是汗。我转头看了看阿姆丽塔。她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平和安宁。她穿着在伦敦买的白色棉布裙,戴着我婚前送她的青金石项链。天气这么热,我总觉得她的头发早该打结成绺,但现在它们柔顺地披在她肩头,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我们坐了大约一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这提醒了我,加尔各答的面积比纽约还大。街上的交通还是那么疯狂混乱,但查特吉的司机默默地找到了最便捷的路径。有几个特别混乱的路口竖立着巨大的白色标牌,上面写着:“小心驾驶!今年以来这条街上已经死了125个人!”然而过往的司机似乎完全没打算要减速。牌子上的数字是钉上去的活页,就像老式棒球场上的记分牌一样。一路上我们看到的最大的数字是二十八。我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这个死亡人数是整个路口的,还是只包括人行道那几平方英尺。

有时候我们会在高速公路上飞驰,道路两旁都是大片的单间宿舍——这是一种锡质屋顶和麻袋墙壁搭成的贫民窟,泥泞的街道穿插其中——绵延好几英里,宿舍尽头是高耸的厂房,烟囱将燃烧的火焰和未经过滤的煤烟喷向雨季的云层。看到这一幕,我意识到环保和控制污染之类的理念如此奢侈,只能在工业发达的国家盛行。未经处理的污水、燃烧的牛粪、数百万吨垃圾和无数永不熄灭的野火交织成千奇百怪的气味,飘荡在加尔各答的空气中,再加上汽车尾气和工业废气,我简直无法呼吸。

工厂的建筑看起来也乏善可陈,破烂的砖块、生锈的钢构、打破的窗户,还有四处蔓延的野草——仿佛工业文明已经像恐龙一样消亡,只留下冰冷的残骸横陈在大地之上。但是,哪怕是最破烂的废墟里也有浓烟升起,衣衫褴褛的人影在阴暗的建筑物里进出,仿佛被一只黑胃吞噬。我试着去想象自己住在这些连地板都没有的棚屋里,在某间阴郁的工厂上班,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阿姆丽塔一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我们沉默地坐在车里,各自望着车窗外无望的行人来来往往。

然后,短短几分钟内我们驶过了一座横跨好几道铁轨的大桥,又穿过一片商店林立的过渡街区。突然,一条整洁古雅的林荫路出现在我们眼前,两旁的宏伟宅邸围墙高耸,铁门紧闭。墙头数不清的玻璃碎片反射出点点阳光。有个地方的高墙上清出了大约一码宽的安全地带,但棕褐色的石墙上涂抹着黑色的条纹。擦得闪闪发亮的汽车停在长长的车道尽头,铁栏杆高耸的大门上至少用三种语言写着“小心恶犬”。

不难想到,这里曾是英国人的住宅区,殖民统治者竭尽全力隔出这么一块地方,远离混乱的城市和城市里的原住民。但是就算是在这里,你仍能看到衰败的痕迹——到处都是脏兮兮的墙壁、缺了木瓦的屋顶和赤裸敞开的窗洞——但这是一种受控的衰败,一种绝望的努力——试图抵御在加尔各答其他区域疯狂蔓延的混乱。不时有明媚的花朵和其他美丽的园艺在高耸的铁门后一闪而过,一定程度上消解了颓败的气息。

我们在一道铁门前停下,司机匆匆下车,取下腰带上的一串钥匙打开门上的挂锁。环形车道外围绕着鲜花盛开的高大灌木和枝条低垂的乔木。

迈克尔·莱纳德·查特吉热情地迎接了我们。“啊,卢察克先生和夫人!欢迎光临寒舍!”他的妻子也站在门口,身旁伴着一个小少年。我刚开始以为那是他们的儿子,随后立即意识到,肯定是他们的孙子。查特吉夫人看起来已经六十出头了,我立即把她丈夫的年龄往上调整了一点儿。查特吉光滑的脸上不见一丝皱纹,头似乎生下来就是秃的,仿佛到了五十岁以后,他就永远地停留在了这个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