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里堡(第4/16页)

直到拉里堡的灯光最终映入眼帘,他方才觉得人性的温暖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他收拾心情准备向家人问安,此时他的身心终于再次合二为一。

一个孩子为我们降生

三周以后,仍然没有伊恩归来的消息。事实上,没有任何消息。菲格斯几天没来山洞了,詹米忧心忡忡,不知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没有大事,上次打的鹿肉一定早吃完了,现在添了那么多人要养活,这个季节菜园里一定没有什么收成。

忧心渐甚,他决定冒险早点儿回家看看。他仔细检查了每个陷阱,赶在日落之前下了山。为防万一,他小心地戴上粗羊毛织的灰褐色圆帽,好掩盖一头红发,不致在夕阳下暴露目标。仅凭他的身高就可能招致怀疑,但怀疑不是定论,如果倒霉地遇上英军巡逻兵,他有充足的自信可以单靠腿力逃离险境。石楠地里的野兔都不是詹米·弗雷泽的对手,只要他事先做好准备。

他走近的时候,房子里异常安静,听不见平常孩子们的喧闹声。詹妮家有五个孩子,几个佃农家一共有六个,更别提菲格斯和拉比·麦克纳布,都还远未成熟,仍旧喜欢围着牲口棚相互追逐,像恶魔一般尖叫。

踏入厨房大门,整个屋子空荡荡地围绕着他。站定在后屋的走廊里,一手边是储物间,一手边是清洗间,主厨房就在前面,他将所有的知觉静静地伸展开来,一边呼吸着屋子本身强烈的气味,一边聆听着。不,确实有人在屋里。只听得一丝细小的刮擦声,紧接着是不经意的轻轻碰撞声,从厨房门里传了出来,那门用厚厚的布包裹着,好防止厨房里的热气跑到冰冷的储物后间。

那着实是家居的声响,他松了口气,小心地推开门,没有十分忌惮。独自站在桌边的是他的姐姐詹妮,挺着巨大的肚子,在一个黄色的大碗里搅着什么东西。

“你在这儿做什么?寇克太太呢?”

詹妮一声惊呼,把勺子掉在了地上。

“詹米!”她一手合在胸前,面色苍白地闭上眼,“天哪!你把我肠子都吓出来了。”她睁开眼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那双蓝色的眼睛与他的一模一样。“看在圣母的分上,这个时候你来干什么?我以为至少再过一个礼拜才见得到你呢。”

“这两天菲格斯没来,我有点儿急了。”他简单地答道。

“你真是个好男人,詹米。”她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笑了笑,走近身拥抱了她的弟弟。有个随时可能呱呱坠地的婴儿夹在中间,拥抱是件尴尬的事儿,但依然非常令人愉悦。他把脸颊靠在她一头光滑的黑发上贴了一会儿,她身上的香味掺杂着蜡烛、月桂、牛脂皂和羊毛的气息,而今晚他觉得这香味里添了一丝异常的元素,他觉得他开始闻到了奶香。

“大伙儿都去哪儿了?”他一边不情愿地放开她,一边问。

“嗯,寇克太太死了。”她答道,双眉之间隐约的皱纹加深了。

“真的?”他画着十字小声地问,“太遗憾了。”四十多年前他父母刚一结婚,寇克太太就是家里的第一个女佣,过了些年她就一直是管家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大家其实也都不吃惊,可怜的老夫人,去得很平静。她如愿以偿地死在自己的床上,麦克默特里神父为她做的祷告。”

詹米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厨房通向仆人屋子的那扇门:“她还在吗?”

詹妮摇摇头:“不在了。我让她儿子在这儿为她守灵,但寇克一家觉得,照目前的情形——”她挤了挤眉眼,这目前的情形显然包括伊恩缺席、英军出没、佃农避难、食物奇缺,再加上他本人居于山洞的麻烦处境,“他们觉得还是在莫德哈堡她姐妹家中举行好点儿。所以,大伙儿都去了。我推说不太舒服就留下了。”她说着就笑了,抬了抬顽皮的眉毛,“不过其实我就是想要他们离开,我好有几个小时的清静。”

“我这一来,你的清静又被打乱了,”詹米同情地说,“需要我走吗?”

“不要,傻瓜,”詹妮和蔼地说,“坐下,我来弄晚饭。”

“那,咱们吃什么?”他问完,期待地在空气中闻了一闻。

“那要看你带什么回来了。”她一边回答,一边在厨房里忙碌着,从橱柜里拿出这样那样,一会儿停下往火上的大锅里搅一搅,锅中升起淡淡的热气。

“你要带了肉来,咱们就吃肉。没有的话,就吃牛腿麦片汤。”

他做了个鬼脸,想到煮麦片和两个月前买的腌牛肉吃剩下的最后一点儿腿骨,他兴味索然。

“那幸亏我运气好,”他说完,从猎物袋里倒出三只野兔,软绵绵的一堆灰色的皮毛和压瘪的耳朵,“还有黑刺李。”他把灰帽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帽子的衬里染上了鲜红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