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第11/13页)

“农场主急需人手,所以没有多加询问就雇佣了这个人。

“几个星期过去了,有一天晚上,一场猛烈的暴风雨突然向这个山谷袭来。

“被暴雨和狂风吵醒的农场主急忙从床上跳下来。他去找新雇来的帮手,却发现他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他独自一人冲到了牲口棚。他惊奇地发现,动物都关得好好的,并且还有很多饲料备着。

“他又冲到了田间。一堆堆麦子都用油毡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牢牢站立在风雨之中。

“他又冲到粮仓。门锁得牢牢的,谷子都是干的。

“这时候他才明白了那封信。(他在暴风雨中睡觉。)

“我的朋友们,如果对于生活中重要的事情我们都尽心照顾,如果我们善待我们爱的人,遵从我们的信仰行事,那么我们的生活就不会有诸多遗恨。我们的话语始终诚恳,我们的拥抱始终紧密。我们永远也不会沉浸在类似‘我本来可以,我应该可以’的恼怒之中。我们能够在暴风雨中睡觉。

“而且等时候到了,我们就能从容说再见。”

亨利的故事

亨利·科温顿一夜无眠。

他没有死。

不知道为什么,遭他抢劫的那些毒品贩子一直没有来找他;那些从他家门口开过的汽车里也没有人朝他开枪。他躲在垃圾筒后,抓着猎枪,一遍一遍地问:

“耶稣,你会救我吗?”

人类可悲的传统就在于当其他方法都不管用之后才转而向上帝求助。他不过是又一个例子罢了。他以前也这样祈祷过,只不过在对付完一场灾祸之后,旋即把上帝抛在脑后,转而迎来另一场灾祸。

但是这次,太阳升起的时候,亨利·科温顿把手枪藏到了床铺下,在妻子和孩子身边躺下。

这是一个复活节周日的早晨。

亨利回想着他的生活。他偷盗,撒谎,用枪指着别人的脸威胁别人。他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了毒品上,他曾经不堪到只剩下了一小撮白粉,却没有可以用来做引信的东西,于是他跑到大街上找,找到一个香烟屁股。那个香烟屁股可能被很多人踩过,也可能有狗在上面撒过尿。但他不管。他把烟屁股放进嘴里。毒瘾就是一切。

此刻,在这个复活节的早晨,他突然觉得他生活中需要其他一些东西。这很难解释。连他的妻子也不明白。那天早上有个熟人过来,还给他带来了一点海洛因。亨利的眼睛留恋地看着那些白粉。他的身体充满了渴望。但如果他拿下,这东西会要了他的命。他知道。他很肯定。他已经在黑暗中,在垃圾筒后,向上帝保证皈依。现在,几个小时之后,第一个考验就出现了。

他让那个人滚开。

然后亨利走进浴室,跪了下来,开始祈祷。祈祷完毕,他喝下了一罐奈奎尔。[30]

第二天,他又喝了一瓶。

然后又是新的一天,他再喝了一瓶——那是为了麻痹自己,自我戒毒。三天里,他无法吞咽下任何食物,无法离开床半步。

三天。

三天后,他睁开眼睛。

九月

快乐

“大先生”睁开眼睛。

他在医院里。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尽管他通常不和我谈论自己的病情,我还是得知最近几个月以来,他无法站直。他在上街沿上滑倒过,跌破了额头。他还在屋子里滑了一跤,撞伤了脖子和脸颊。这次,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跌倒了,肋骨撞在了桌子上。这可能是由于短暂的昏厥引起的,也可能是小中风的症状,头晕,没有方向感。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是好兆头。

我觉得情况可能会更糟。医院。通往死亡的大门。我打电话询问我是否可以探访。善解人意的萨拉答应了我的要求。

在医院门口我打起了精神。去医院探访病人所能看到的一贯景象让我心神不宁。消毒水的味道。电视机的嗡嗡声。低垂的帘子。其他病床间或传来的呻吟。我去过太多医院,拜访过太多病人。

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那件事情了。现在,它又冒了出来。

你会为我致悼词吗?

我走进“大先生”的房间。

“啊,一位远方的来客……”他从床上抬起头,面露微笑。

我不再去想悼词的事情。

******

我们拥抱了一下——准确地说,我拥抱了他的肩膀,他用额头碰了碰我的额头——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医院访谈。他的病号服略微有些松开了,我瞥到他赤裸的胸膛,软而松弛,有些银色的毛发。我感到羞愧,赶紧把脸转向一旁。

一个护士轻快地走了进来。

她问:“今天感觉如何?”

“大先生”唱道:“我今天,我今天过得……”

她笑了。“他总是在唱歌。这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