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10/15页)

生活挺滑稽的,总是在不停地重复。此刻的情景和四十多年前的情形没有太大的区别,星期天的早晨,我父母到宗教学校来接我,爸爸开车,我们一起去饭店吃饭。唯一的不同是,当时的我就想着快快离开“大先生”,而现在的我,却不愿意离开。

“去吃饭?”他问。

是的,我回答。

“好。一家人。就应该这个样子。”

我和他拥抱了一下。他的前臂紧紧环绕着我的脖子,比我想象的要更紧实。

他突然唱起了一首歌。

“好好过……时间不多啦……”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唱得有多么对。

教堂

“你应该来这里看看发生的事情。”

电话里听起来,亨利很激动。我从车里走出来,注意到街上停着的车子要比以往多,而且有不少人正从教堂的边门进进出出——包括一些以前我没有见过的人。一些是黑人,一些是白人。他们都比通常来这里的教友要穿得好。

我走进教堂,亨利看到了我。他张大嘴巴微笑,张开手臂欢迎我。

“我可得热烈欢迎你,”他说。

我感觉到他巨大、裸露的胳膊拥抱住了我。这让我突然意识到,他只穿了一件T恤。

供热恢复了。

“这儿就跟迈阿密海滩差不多,”他快乐地嚷嚷道。

显然,报纸的文章让煤气公司感到难堪,决定恢复供气,并且和教堂达成了一个协议,允许教堂慢慢还清债务。那些进进出出的新面孔,也是在读了亨利的教堂的故事之后,被感动了,主动上门来帮助准备和分发食物。我注意到餐桌旁座无虚席,全是无家可归者,有男有女,很多人都把外套给脱了。没有了鼓风机发出的巨大噪声,你可以听到令人愉快的交谈声。

“挺壮观的吧,是不是?”亨利问我。“上帝是仁慈的。”

我走下楼梯,到了体育馆那一层。我看到我在文章中提及的那个丢失了脚趾头的男子。在我的文章里,我提及他的妻子和女儿八年前离开了他,她们的离去使他的境况更加糟糕。显然,有人看到了报上的照片,认出了他,代为联系到了他妻子和女儿。

“我马上就要见到她们了,”那个男子说。

谁?你妻子吗?

“还有我的小女孩。”

马上?

“是呀。都有八年了,伙计。”

他抽了一下鼻子。我感觉他有什么话要说。

“谢谢你,”他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就走开了。

这一句“谢谢你”让我所感受到的,比任何其他的感谢词都要多得多。

******

正准备要离去的时候,我看到拄着拐杖的卡斯。

“米奇先生,”他抑扬顿挫地招呼我。

现在这里可暖和多了啊,我说。

“是的,先生。”他说。“我们这里的人们现在可开心啦。”

我看到男男女女们排起了长队。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在领食物,或许是领取第二份,但我又注意到队伍的顶端有一张桌子,一些志愿者们正在那里分发衣物。

一个大块头男人套上了一件过冬外套,然后冲着亨利嚷嚷道:“嗨,牧师,有没有特特特大号的啊?”

亨利呵呵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问。

“那些都是捐献来的衣物,”亨利说。

我注意到有好几大堆衣服。

数量可真不少啊,我说。

亨利看着卡斯。“他还没有参观过?”

下一刻,大块头牧师亨利和一条腿的卡斯长老就命令我尾随他们一起去一个房间,一边走,我一边感慨自己怎么老是跟在虔诚的宗教信徒的屁股后面。

卡斯找出钥匙。亨利推开了一扇门。

“看看,”他说。

教堂里堆满了一包又一包的衣服,夹克衫,鞋子,外套,还有玩具。从头到尾,每一排座位上都堆满了。

我咽了一大口口水。亨利是对的。在那一刻,使用什么样的称号是无所谓的。上帝是仁慈的。

“大先生”二〇〇〇年所作的一篇布道辞

“亲爱的朋友们,我快要死了。

“不要感到悲伤。我从一九一七年七月六日,也就是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踏上了奔赴死亡的旅途。正如赞美诗中所唱的,“人生在世,有生即有死。”

“现在,让我来给你们讲讲一个关于死亡的笑话。有个牧师去访问一个乡村教堂,布道开始的时候他用了一个非常引人注意的开头:

“每个在这个教区的人都会死的!

“牧师四下看看。他注意到最前排坐着的男子,听了他的话咧开嘴大笑。

“‘你为什么笑呢?’他问。

“‘我不属于这个教区,’这个男子回答道,‘我不过是周末来这里看望我妹妹。’”

二月

道别

车子在超市门口停下。这是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地上还有积雪,“大先生”看着窗外。蒂拉停好车,熄灭引擎,问他是否下来一起去商店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