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第7/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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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卡斯交谈的那个夜晚让我意识到,认识亨利的另外一个方式是:和他教会里的人交谈。

教会信众里仅有的几个白人之一,一个叫丹的男子告诉我,年前,他是一个酒鬼,一个流浪汉。在那些日子里,他通常睡在底特律贝拉岛[40]上的一个手球场里过夜。每天,他给自己灌下五分之一加仑的烈酒,外加一打啤酒,然后昏睡过去,然后醒过来,然后再喝。一个寒冷的夜晚,他来到亨利的教堂,但门已经关了。坐在车上正要离开的亨利看到了他,叫住他,问他是否在寻找过夜的地方。

“他对我一无所知,”丹告诉我,“我搞不好是‘开膛手杰克’[41]呢。”但是,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丹在教堂里找到了安身之处,而且没有再酗酒。

另一个信徒,是个女子,叫雪莉。她个子不高,但浑身充满干劲。她回忆说在某些周五的晚上和周六的下午,亨利会叫上二三十个孩子睡在他不大的家里。他把这个群体称作为“和平小使者”。他教他们如何煮东西,和他们玩游戏。最重要的是,他给他们安全感。亨利的行为感动了雪莉,使她成为一名教会的长老。

一个叫弗雷迪的男子向我展示了他在教会三楼的一个寝室,房间里有一张木板床。他说这个房间是亨利给他的,之前他睡在街上。一个叫卢安的女子特意告诉我亨利为人主持葬礼和婚礼的时候,从来不收钱。“上帝会给我们报酬的,”他总是这样说。

还有一个叫玛琳的女子,她长得挺漂亮,有一对忧郁的杏眼。她告诉我一个因为吸毒而引发的,充满暴力的悲惨故事。她吸毒的同居男友某天把她和两岁的儿子从床上拉起来,揍了她,把母子两个推下一段台阶。她和儿子落在一块旧木板上,木板上一个突起的钉子在她儿子的额头上拉出一条大口子。他不让母子两个上医院,软禁他们,也不管他们还在流血。

两天之后,他终于离开一会儿。玛琳抱起儿子就逃了出来——除了随身的衣服,两个人一无所有。在警察局,一位警官给亨利打了个电话,并让玛琳在电话里和亨利交谈了一会儿。得到了亨利的关心和抚慰的玛琳,让警察带她去亨利的教堂,尽管她从没有见过他。亨利给了玛琳和她儿子热腾腾的食物和一个睡觉的地方——从这以后,她就经常来他的教堂。

基督教会和犹太教会通常是如何吸引来更多的信众的呢?有些开办学校。有些组织团体活动。有些举办单身青年之夜、系列讲座、嘉年华和外出自驾游。每年的年费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在兄弟守护会,没有年费,没有自驾游,没有单身青年之夜。那些新增的成员加入其中的唯一的,也是最古老的方式是:在绝境中对上帝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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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都无法帮助亨利解决教堂取暖和运营费用的问题。人们还是都挤在一个塑料棚里做礼拜。那些接待无家可归者的夜晚,教堂里还是充满了鼓风机的噪音,那些流浪汉还是得穿着厚厚的外套睡觉。冬天还只是刚刚开始,教堂门口的雪已经堆积了起来。

我通常避免在交给报社的稿件中涉及宗教内容,但这一次,我感觉有必要告诉《底特律自由论坛报》的读者们这些情况。我采访了一些流浪汉,其中包括一个曾经战绩卓著的垒球运动员。一个严寒的晚上,他在一辆废弃的车子上过了一夜之后,十个脚趾都被冻得坏死。

发走了这篇稿子之后,我仍然感觉还有事情没有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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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某个晚上,就在圣诞节前,我去了亨利家。亨利住的地方离教堂只有一个街区之隔。16年前他移居底特律的时候,向银行借贷了3万美元买下了这个地方。现如今这个房子的价值可能连3万美元都不值。

房子的砖墙已经很旧了,前门松松垮垮的。房子旁有一片空地,他曾在那里为街区里的流浪汉提供食品,现在那片空地上都是冰雪和泥浆。他们用来储藏食物的篷房还在,上面盖着网罩,防止鸟儿来偷食。

亨利坐在前厅的一个小沙发上——就是卡斯睡了一整年的地方。他感冒了,一直在咳嗽。他的家很整洁,但很破落。墙皮在脱落,厨房的屋顶有一块已经塌掉了。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忧郁。或许是因为节日的关系。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不少他孩子的照片,但显然,今年他们是得不到什么圣诞节礼物了。

在他贩毒的那些日子里,如果他需要一台电视机的话,他的买家会用电视机来换一小点毒品。首饰?名牌服饰?他根本不需要离开家门就可以获得这一切。

我问他,在加入教会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经济状况会得到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