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美丽的(第7/15页)

后来她要走了,我便拿起帽子,一直陪她来到玻璃门口。

“晚上好,”她说。但是,我没有与她握手,只是说道:“我很想陪伴你回家。”

她听了粲然一笑。

“哦,这可没有必要,感谢你。我们这儿的确是不兴这一套的。”

“是这样吗?”我说,便让她从我身边走过。然而,我的妹妹却拿着她蓝飘带的草帽,从后嚷道:“我也一起走!”

我们三人先后步下了台阶,我殷勤地打开了沉重的大门,我们顶着暖和的暮霭跨出了屋子,悠悠自得地穿城而过,越过了石桥和市场,走上了陡峭的市郊,赫伦的双亲就居住在那儿。两位姑娘谈得十分投机,就像两只草林鸟那样,我则侧耳倾听,心头不觉高兴起来,心想我呆在旁边,三人成了一瓣苜蓿叶子。有时我放慢脚步,佯装望望天空,或者索性往后退一步,还可以欣赏她的背影,只见在她挺拔而白净的脖子上,顶着一个乌黑的脑袋,又见她均匀而轻快的步子,踩得好不有力。

来到她家的屋子前,她把手一一递给我们,然后径自往里走去,我看到她在关门之前,她的帽子还在昏暗的过道里闪闪发光。

“不错,”洛蒂说。“她真是一位漂亮的姑娘,是不?她是非常惹人喜欢。”

“是的。——你那位女友现在怎么啦?她不久就来吗?”

“昨天我写了一封信给她。”

“哦,原来这样。不错,我们从原路回家去吗?”

“啊,不,我们可以走花园小径嘛,是不?”

说罢,我们从花园樊篱之间的小径穿行而过。天色已晚,走路要谨慎小心,因为路中有许多年久失修的木头台阶和倒挂下来的腐朽了的扎篱笆木条。

刚走近我家的花园,我们就已望见起居室里灯火已通明了。

蓦然,从那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啪!啪!”我妹妹不禁吓了一大跳。然而,这一切却是我们的弗里茨所干的,他正躲藏在那儿,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注意喽,站停!”他从对面嚷了起来。接着,他用硫黄火柴点旺了导火线,然后三脚两步向我们捷步走来。

“又在搞什么焰火了?”洛蒂呵责道。

“它决没有砰啪的爆炸声的,”弗里茨保证道。“注意,这是我的新发明!”

我们便等待着,直到导火线烧完。过后,它开始沙沙作响,迸发出讨厌的小小火花,像受过潮的焰火那样。弗里茨却快活得满脸通红。

“现在可要来啦,马上,先是白色的火光,随后便是微弱声响和猩红的火焰,最后才幻变成蓝盈盈的美丽焰火!”

可是,变化的情景却不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而是经过一阵的颤动和闪光,这美丽景象突然发出一下巨响,然后像一朵爆炸的白色云雾,冉冉升到了半空里。

洛蒂禁不住哈哈大笑,弗里茨却露出一副失望的样子。我正想安慰他几句,谁知那片厚厚的炸药云层悠悠地向花园漆黑的上空飘摇而去。

“蓝色的火花我毕竟看到了,”弗里茨开始说道,我对他表示同意。过后,他几乎带着呜咽之声,向我介绍了他那枚漂亮焰火的全部结构,并指出它的一切都是过得了关的。

“我们不妨再试一下吧,”我建议说。

“明天?”

“不,弗里茨。下个星期吧。”

我本来也正想说明天的。但是,我脑子里所想的,却全部是赫伦·库茨,而且想得几乎像发了疯似的,最好明天交个好运,也许她重又主动登门,或者她突然爱上了我。一句话,我目前为了此事已倾注了全部精力,它要比全世界所有的焰火技术都重要,都让人兴奋。

这时,我们穿过了花园,进入了家门,发现父母亲正坐在起居室里下棋。生活的一切,都显得既朴素又自然,没有任何改观。然而,有所改变的,只是我今天仿佛躺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因为,从今天来说,我旧时的那个家庭已不复存在,那旧时的房屋、花园和阳台,那熟悉的起居室、家具和墙上的画幅,那停在大笼子里的鹦鹉、可爱的古城和整个山谷,在我都变得如此陌生,而且再也不归我所有。母亲和父亲都已奄然物化,孩时的家乡,已化作了回忆和乡愁;已经没有道路可让我通向那里。

晚上,十一时光景,我坐着在阅读让·保尔的一本厚厚的作品,我那盏小小的油灯显得昏暗,它摇曳不停,发出低微的、怕人的咝咝声,灯光幻变成红色,还带有烟煤星子,我仔细看了一下,又旋了一下灯芯,这才发现里面的煤油已燃完了。对这本我正在拜读的优秀作品,我是深表遗憾,但是,这也无关紧要,反正我还可以在这房里搜索一番,来寻找煤油。

这样,我索性吹熄了还在冒烟的灯火,不快地上了床。屋外刮起了阵阵暖风,在松树和丁香灌木丛中柔和地吹拂。楼下,绿草遍地的院子里,有只蟋蟀在鸣叫。我睡不着觉,在惦记着赫伦。我感到很失望,从这位文雅而韶秀的姑娘那儿我能得到的,不论哪一次都是痛苦和欢乐兼而有之的景慕和向往。只要一想起她的容貌,她那低沉的嗓音,她的举止以及她晚上穿过大街和市场的坚定而有力的步伐节拍,我无不感到浑身发热,苦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