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迪尔拉姆的学徒期(第9/10页)

强者变得心肠温柔。他干活时一声不吭,全神贯注。对师傅甚至舍姆贝克彬彬有礼地道早安。当哈格尔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他几乎用哀求的目光看他,随时想说:哈格尔,对不起,可否收回成命?这是惟命是从的表现。偏偏哈格尔避开他的目光,好似厂里面根本不存在尼克拉斯这个人似的。只有迪尔拉姆搭理他,朝他摆个战斗性的手势,以此表明自己对师傅和舍姆贝克那样的人不屑一顾,对眼下的状况大为不满。可是,他这样做对尼克拉斯无济于事。

那天晚上特雷弗茨悲痛欲绝,情绪低落。去找泰丝托莉妮时,她也没有任何一点安慰的表示,尽管她柔情似蜜,好言相劝。谈到他要走,她完全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在说一件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他讨厌昨天她说的安慰话,她的建议和打算,因为她尽管说了那些话,仍是言不由衷,而且会把她自己说的建议置之脑后。他昨晚本想留在那儿过夜,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赶早回了家。

他心情沉重,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逛悠。看到小时候当孤儿寄宿在陌生人家的坐落在小城郊外的那座屋子,如今已易其主,这座房子使他突然想到了过去,想到了学校的生活,学徒的日子和美好的往事。然而这一切早已过去,给他的只是若有所失,使他感到往事如烟,一切皆为旧事。他点燃一支烟,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一脚跨进带花园的酒店,抬头便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他们是纺织厂的工人,正朝他打招呼。

“你好吗?”有人迎面问道。

“你应该庆祝一下,这告别酒水钱应由你付,你说呢?”

尼克拉斯朗声大笑,走进由这伙人组成的圈子里。他答应请每个人喝两杯酒,以此想听到他们这样说他:瞧,这么好的人要走,多可惜呀!最好别走!他也装作想说:我自己要走,吹嘘已有一份好差事。这时,有人唱起歌,互碰酒杯,笑声和喧闹声夹在一起。尼克拉斯使自己沉浸在一片虚假的喜悦之中。其实,他厌恶这种喧闹,并对自己感到羞耻。但是,现在他情愿扮演一个讨人喜欢的大哥。于是走进里屋为那些伙伴购买一打雪茄烟。

回到酒店花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他的名字。那桌的人都有点醉了,说话时用手拍打桌子,放肆大笑。尼克拉斯发觉他们在说自己,于是便藏在大树后面,屏住气在偷听。他们放肆的狂笑看来是针对他的。尼克拉斯尽兴狂欢的心情突然消失,他感到十分难过,站在暗处在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是个傻瓜蛋。”有人悄悄在说。“也许哈格尔更蠢。乘机离开那个意大利女人,特雷弗茨也许蛮高兴呢。”

“你对他不了解。”另一个人这样说。“他死缠住她,脑子不开窍,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等他来了我们试试他,给他来点小刺激。”

“当心!尼克拉斯会不高兴的。”

“算了吧!他不会发觉的。昨晚他和她出去散步,到家还没躺下,哈格尔就来了和她走了。她见谁爱谁。我只想知道今天她和谁在一起。”

“不是吗!她和那个来实习的小伙子迪尔拉姆也打得火热。看来他会当上钳工的。”

“或许他想赚钱!我不太了解那个小迪尔拉姆。你亲眼看见了吗?”

“当然啰。一次在货仓里,另一次在楼梯上。他俩抱在一起亲吻,吓得我不敢看。他俩及时行乐。”

尼克拉斯听够了,胸中已燃起一股无名之火,真想冲上去臭骂他们一顿。可是,他忍住没动,悄悄地离去了。

汉斯·迪尔拉姆最近几天也是夜不能眠。爱的思念,厂里的烦恼,闷热的天气,一股脑儿都在困扰着他。清晨上班他常常迟到。

第二天,他匆匆喝完咖啡走下楼梯,没想到迎面撞见尼克拉斯·特雷弗茨。

“早上好!”汉斯说。“有什么事?”

“今天在外面木材加工厂干活,你也去。”

汉斯感到纳闷,一则这种布置任务方式奇特,二则特雷弗茨第一次用“你”招呼。他见特雷弗茨一手拿锤子,一手提小工具箱。他从他手里接过工具箱,溯河而上一起往城里走,经过花园和草坪。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可是人们还是感到热。山谷的上空似乎有一阵西风飘至,而峡谷的地面上却没有一丝风。

特雷弗茨脸色阴沉,看上去好像在酒店经历了一个不愉快的夜晚,十分疲惫和衰弱。过了一会儿,汉斯开始闲谈起来,可是尼克拉斯没有答腔。汉斯心里虽然不快,但不敢说些什么。

在去木材加工厂的途中有一个长满小赤杨树的小山坡,蜿蜒曲折的河水打它身边流过。尼克拉斯停住脚步,疾步奔过去,躺在草地上,并朝汉斯挥手示意说:你也来吧。汉斯兴高采烈跟上来,四脚朝天地并排躺着。他俩许久没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