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阿吉翁(第12/13页)

“奈莎。”

“她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好吧,到洗礼还有一段时间,您最好再考虑考虑!当然像我们这样的人可以爱上印度姑娘。她们大都漂亮,也应该是忠诚、温顺而听话的。不过在我看来,她们就像是宠物,好比那些有趣的羊,或是漂亮的狍子,而绝不是我们这样的人。”

“这不是偏见吗?人类都是兄弟,印度人是一个古老的高尚民族。”

“是的,对此,您还得多多了解了解,阿吉翁,而我,我对这偏见是看得很重的。”

他站起身,道了声晚安,便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他昨天就是在那里同那个高个子取衣服的女人过夜的,“就像是宠物”,他这样说,阿吉翁心里面反感透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吉翁赶在布拉德利吃早餐前,就骑着马出了门。此时,猴子还在树梢上练习叫唤。当他来到他曾经结识美丽的奈莎的那个山间小屋时,太阳刚爬出地平线。他拴好马,走近那个简陋的屋子。门槛上坐着赤身裸体的小儿子,他正在和小山羊逗着玩,让他的小山羊正反复地顶向他的小胸脯,小男孩乐得哈哈大笑。

当来访者正想走进小屋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姑娘绕过蹲着的小男孩,从屋里出来了。他一眼就看出那姑娘正是奈莎。她手里提着一只高高的陶瓷水罐,经过他的面前朝巷子里走去,她并没有注意他,而他则痴迷地跟在她身后。一会儿,他就赶上了她,并同她打招呼。她抬起头,轻轻地回了礼,用她那双美丽的金褐色的眼睛冷漠地打量着这个男人,好像不认识他了。当他抓住她的手时,她吃惊地缩了回去,并加快步子跑开了。他尾随着姑娘来到砌着墙的贮水池旁。这儿,一眼细细的泉水缓缓地流过长着青苔的古老的石头。他想帮她把水罐装满水,再提上来,但她一声不吭地拒绝了他的帮助,脸上露出固执的表情。这样的矜持使阿吉翁既感到吃惊又感到失望。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为她准备好的礼物,当他看到姑娘不再拒绝,而是喜欢上了他送给她的东西,心里不免感到有点沮丧。这是一个珐琅质的盒子,盒子上画着漂亮的花卉,圆形盒盖的反面镶着一面小镜子。他示范给她看,如何打开它,并把这件礼物送到她的手中。

“是给我的吗?”她睁着孩子气的眼睛问道。

“是给你的!”他说,当她玩着盒子的时候,他抚摩着她那天鹅绒一般柔软的手臂和她那乌黑的头发。

就在她向他致谢并带着决心尚未下定的表情抓住盛满水的水罐时,他对她表露了自己的爱慕之情,说了些温存的话。明显看得出来,她对他的那些话似懂非懂,此时他笨拙地坐在她的身边,回忆着他的话,猛然间,他发现他和她之间的鸿沟有多么深;他悲哀地想,他和她的结合这可能性是多么的渺茫,到她成为他的新娘、他的女友,到她懂得他的语言,了解他的性格,与他有共同的思想,这需要多么长的时间。

她慢慢地往回走,他走在她的旁边,她的小弟弟正在追逐着山羊,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棕色的脊背在太阳光下闪着金属般的光彩,胀鼓鼓的肚子使两条小腿显得格外细。英国人心里有一丝惊讶,他想,假如他娶了奈莎,这个天真的孩子就是他的内弟了。为了赶走这个想法,他再次看了看姑娘,他出神地看着她那精巧的脸庞上长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有那张冷漠的孩子气的嘴巴,不由得想,今天要是吻吻这个小嘴唇,不知是否会感到幸福。

忽然,从小屋走出一个姑娘,就像幽灵一样飘到他的眼前,他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一个奈莎跨过门槛,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第一个奈莎的影子一般。这个影子正在向他微笑,向他问好,她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高高地举过头顶激动地挥动着,那小玩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过了一会,他才认出来这是一把小剪刀,正是前不久他送给奈莎的那把小剪刀。他今天送镜盒的姑娘,今天他看过的有着一双美丽的眼睛的姑娘,他抚摩过手臂的姑娘不是奈莎,而是奈莎的姐姐。如果这两个姑娘同时站在他的面前,他无法辨认哪一个是奈莎。这时,热恋中的阿吉翁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弄错了。两只狍子不可能一样,但是此时,如果让他从中挑选一个留在身边,他也许弄不清楚他爱的是哪一个。他也许会渐渐弄清楚,真正的奈莎是姐姐,是个子稍矮一些的那一位。此时他的爱——刚才还是那样地执着——同样也分成了两半,正如一个姑娘突然让人毛骨悚然地变成了两个一样。

这一切布拉德利当然不可能知道,中午时分阿吉翁回来,埋头进午餐,他也没有说什么话。第二天早晨,搬运工整理好阿吉翁的箱子和行李,并将它们搬到了屋外,这位即将启程的人同布拉德利先生握手道别,并向他表示道谢。布拉德利紧握着他的手,说:“祝您一路平安,年轻人!我相信今后您会怀念我们曾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日子,到那时,您将不再相信印度教徒的甜言蜜语,而将相信我们英国人高贵的头颅!尽管今天我们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不尽相同,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会一致的,到那时,您会回到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