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5页)

季永年绕过他的身子,往前走,说:你还敢说不跟我弯弯绕,你动这点小心思不就跟我弯弯绕吗?你不就是怕我看见小楼的残骸吗?实话跟你说我不高兴,但是,天意难违。什么东西都不能挡咱们航天发展之路,谁挡路就得搬开它,你想不搬,老天也会替你搬,所以,没有泥石流,这小楼也得拆,你用不着有心理负担。

马邑龙站住了,可以说是愣在那里,似乎以前大家都过低估量首长的眼光、远见和气量了。他还后悔刚才自己太小心眼,不,不是小心眼,简直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这时,季永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啦,不想走还是走不动?不会不及我这老头子吧?

马邑龙赶紧跟上,笑了笑说,首长,你哪像这个岁数的人啊!减掉十岁还差不多。

你这张嘴也学会说好听的话了。不过,这话我爱听。刚才,我想你的话来的,你还真替老张找了挺像回事的理由。季永年说着话,目视前方,速度仍然保持不变。

这么说来,首长是认可我的理由啦?马邑龙心里一喜。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就有门儿了。

果然,季永年说,昨晚你说过的话还算数?

马邑龙说:当然算数!

你可是拿你的职务和党籍为他打保票啊!

我了解他,我不收回我的话。

那好,这事就听你的,要是出了问题我可只能挥泪斩马谡!

马邑龙步子一下慢下来,眼睛又盯着那个移动的背影,心想,这个身影实在算不上高大,但这个不高大的身影,实在让人敬佩,他能把说出来的话,再收回去,可见一个人的心胸、气量和包容度。想到这里,他觉得嗓子里有点儿哽,本想再接着表个态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两个字:“首长……”

怎么,看我要动真格的,你胆怯了?季永年停下步子,看着他。

没有!首长,我决不反悔!马邑龙再次挺直胸脯。

他们继续往前走。有风,它裹挟着湿漉漉的空气,凉冰冰的,毛茸茸的,像有只小手,弄得你脸上、身上都痒痒的。

季永年仍在往前走,但又把脸扭过来问马邑龙,你离婚也快有一年了吧?下一步有考虑吗?

没想到,首长会主动关心他的个人问题,因为完全没思想准备,也感到有些突兀,所以说话结巴了起来:首长,我、我还没、没考虑。

咋不考虑?不是有现成的吗?

这……

这什么?你不能主动一点?

我……

我什么?该出手时就出手,还等着天上掉馅饼不成?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对你来说,现在把你的个人问题处理好,不是头号大事,也是二号大事。我们都是男人,应该有个正常的家。我并不赞同那些只会干工作,一点不顾家,甚至连家庭都舍弃的人。一个生活残缺的人,其他方面也不能保证没有残缺。

马邑龙虽然颔首称是,但心里却没了底,要不是首长提醒,他真没想过自己居然已经成了“生活残缺的人”。

是啊,残缺,马邑龙正掂量着这两个字,季永年又发话了:苏晴过得怎么样?她这辈子不容易啊。我也算是看着她成长的,我还记得她刚来基地时小姑娘的样子。现在已是上校了吧?

马邑龙点头说:是。

还有个女儿?

是的。

季永年又接着说:我在这里当家的时候,曾下决心要帮她再组建个新家!作为领导,一级组织,有这个责任啊!司炳华是个好同志,如果不是他牺牲……不提了,大清早的,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伤感!感情这种事,我们外人不好多插手,也不好勉强人家。她是你接来的兵,你对她应该比我还了解,了解就是基础,有基础就可以发展,你一个大男人,主动一点,别拿着那个劲嘛!不是我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全有个通病,好讲个什么面子。面子真有那么重要吗?有时候,面子是会害死人的!它束缚你,这不行那不行,三下两下,把好事也给耽搁了。在这个问题上,拿出你为老张办事的劲头来。人,有时候需要交流,如果你不说为什么不能撤下老张,我就不会认为对老张的处理会影响到大局,还会认为就该这么处理。这也是为他着想,毕竟出事的是他的儿子。一个人背着思想问题上岗,也是很危险的。咱们干的都是细得不能再细精得不能再精的活,弄不好,手一抖都要抖出个大窟窿来。所以,你去找老张好好谈一谈,让他必须先卸包袱,轻装上阵,把任务完成好……

马邑龙猛然站住,用洪亮的声音回答:是!

季永年细细地瞅他一眼,仿佛戴着老花镜。瞅完,转身又继续快走:还有,你跟苏晴的事,要抓紧,要革命和生产两不误!

马邑龙手并不放下,而是敬了一个长长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