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十章 忘忧糕(第17/23页)

他其实非常期待,这两个结果中究竟哪个能够成真。

谁知道他真的到了莲心塔下,只见一片爆炸后的血肉狼藉,混合着一股奇异的带墨汁味儿的腥臭。一个他从来未曾见过的小姑娘,梳了一对儿幼稚可笑的发髻,背靠着莲心塔,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那人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眼看是活不了了。她却将他抱得那样紧,像是要将他揉碎了,打散了,再重新拼接起来。

直到看到了那双熟悉的金眼,段清棠才恍然大悟:“不会吧,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奇怪的爱好?都活了多少年岁了,居然开始扮小姑娘?”

他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全都是饕餮将军的影子,并不曾有过少女。

“这是要骗谁?你怀里那人?”他嘲讽:”不到十三四岁的样子,胸那么平,究竟有什么意思?”

段清棠抽出了怀里的绿桐,横在她的颈项后面。只需要轻轻的一个动作,他就能收割到新的装饰品。

可那小姑娘还是一动不动。

无论他嘲讽也好,威胁也好,她就当他完全不存在一样。

段清棠忽然意识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朱成碧在哭。

那只将世间万物都看做可吃和不可吃两种的凶兽,那个天上地下横行了数千年,肆意妄为无所顾忌的家伙,那个刚刚跟他对战了一整个晚上,连眉毛都没有皱过一次的强悍霸道的女子。

她居然在哭。

是为了那个躺在她怀里的人。

段清棠只觉得莫名地烦躁,不由得竖起了瞳孔,面上生出了鳞片,露出一副狰狞蛇相。

明明刚才还在跟他彼此厮杀个你死我活的,明明那双金眼里,直到刚才还只有他段清棠一个人的

“被炸得这么烂,这人没救了。”他嘶嘶地吐着舌头道,一面想着,来呀,干脆彻底发飙暴走,现出兽形来,咱俩再大战一场,将这无夏城也好,莲心塔也罢,一并都踩碎在脚下

朱成碧却只是点点头。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这一切一定会发生。阳澄府的雾镜中所映出的事,无论我做什么,都注定会成真。我原以为,若他服下忘忧糕之后,再不记得他对妖兽们的承诺,或许,我能带他走,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去——或许,这一天能晚一点到来。”

她诡异的,不同寻常的平静,竟让段清棠莫名地生出了些许恐惧,还有他并不会承认的,尖锐的嫉妒。就像是有人朝他的肚腹之中塞了一只绿油油的毒蛇,此刻正噬咬着他的内脏。

朱成碧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让他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仔细地给他擦着脸。

“他第一次上天香楼来时,也是脏得很,光跟我说了一句让我吃了他,就饿得昏过去了。我给他擦干净脸之后,发现了他身上的生花妙笔。”

段清棠看清了那人的脸,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他之前的嫉妒简直太可笑了!

“这么些年,就对着这么一张跟我相似的脸?你该不会是我吧?”

“我原以为他是你。可后来才发现,这家伙洁癖得要死,又爱碎碎念,抠门得恨不得一枚铜钱能掰成两个花,怎么可能是你的转世?”

她垂着头,看着他,语调温柔至极。

“这人生性优柔寡断,明明是为了夺麒麟血才上天香楼的,可竟然迟疑了足足八年,不曾动作。这人又心软得很,想的都是他人,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许下的承诺就一辈子都记得,连跟他毫无关系的小犀牛也要豁出命去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类——”

她一字一句地道:”你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翻滚着的阴云正从四面八方朝莲心塔聚集,犹如将风暴中狂怒的海面倒悬在头顶。只有塔尖的顶处还露着一处晴空。

身侧的风正在强烈起来,鼓动着段清棠的袍袖。他不得不努力与之相抗,以免被吹走。

“你在做什么?”他质问道。

“雾镜中所映出的事,一定会发生。但,并不是不能更改。就好像天地的法则,也一样可以更改。”朱成碧回答:”我只需要,逆天转命就可以了。”

“你要做什么??!!”

原本散落一地的妖兽的血迹正在诡异地流动,自地面上朝她汇聚而去,最终在她身下构成了一处复杂的阵法。有新鲜的血,从少女缠着白布的胸口渗透出来。她撕开了裹着伤口的布,用手指沾了自己的血,点上了怀中那人的额头。

“人肉为引,兽血为凭,天地神灵,听我号令。”

朱成碧的指下,画出了一只鲜血淋漓的眼纹。

“请白泽!”

很久很久以前,灵界和尘世还没有断绝,那时妖兽与人类共同生活在一起。当黄帝赢得了与炎帝的战争,有一只浑身生满卷曲的白色长毛,前额和身侧都生有鲜红眼睛的神兽出现在了黄帝面前,向他献上了白泽精怪图,里面记载有上千种不同的妖兽的形貌、名称,甚至还有如何降服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