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第10/12页)

其中一个女生就是艾琳·毕晓普。她是牧师的女儿,这够奇怪的,虽然她父亲的联合教会里并没有主教。她上九年级时和家人一起来到这里,出于按照姓名的字母顺序安排座位的习惯做法,五年来她一直坐在杰克逊·亚当斯后面。那时杰克逊的极度害羞与沉默已经为班上每个人所习惯,但对她来说却很新鲜,在之后的五年里,她一直无视他的特殊,从而使他的情况有所改善。她向他借橡皮、钢笔尖和画几何图形的工具,这样做并不完全是为了打破僵局,更多是因为她生来就丢三落四。他们交换题目答案,互相批改试卷。在大街上相遇时,他们互相问好,而在她看来,他的问候实际上只比一句咕哝好一点儿——有两个音节,还有一个重音。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不过两人会分享一些笑话。艾琳不是一个害羞的女孩,但她聪明,孤傲,不是特别受同学欢迎,这一点可能适合他。

每个人都出来看这场骚乱时,艾琳站在楼梯上,惊讶地发现造成骚乱的两个男生之一竟然是杰克逊。另一个是比利·沃茨。一年前这些男生还弓着背坐在那里看书,顺从地、拖拖沓沓地从一间教室走到另一间教室,现在却发生了转变。他们穿着军装,看上去比以前高大一倍,飞跑而过时靴子发出响亮的声音。他们正大声叫嚷,说今天不用上课,因为每个人都要去参战。他们四处散发香烟,并把烟扔在地上,好让那些甚至不用刮胡子的男生捡起来。

漫不经心的勇士,大叫大喊的入侵者。醉得无法控制自己。

“我不是胆小鬼。”这是他们叫出来的口号。

校长正试图命令他们出去。但是因为战争刚刚开始,人们对报名参军的年轻人仍然有一些敬畏和特别的尊敬,所以他不能表现得太不留情面——一年以后他会这么做。

“好了好了。”他说。

“我不是胆小鬼。”比利·沃茨对他说。

杰克逊张开嘴巴,也许要说同样的话,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遇到了艾琳·毕晓普的眼神,他们之间传递了某种信息。

艾琳·毕晓普明白,杰克逊确实喝醉了,但只是醉到让他可以假装醉了,因此表现出来的醉意是可以控制的。(而比利·沃茨就只是醉了,完全彻底地醉了。)明白了这一点,艾琳·毕晓普走下楼梯,面带微笑,接过一根香烟,夹在手指之间,但没有点燃。她挽起两位英雄,带他们走出学校。

一来到外面,他们就点燃了香烟。

后来在艾琳父亲的教堂会众之中出现了关于这件事的两种相互矛盾的说法。有些人说艾琳并没有真的抽烟,只是为了安抚那两个男生才假装抽,而另一些人则说她肯定抽了。抽烟。他们的牧师的女儿。抽烟。

比利的确搂住了艾琳,想要吻她,但他绊了一下,跌坐在学校的台阶上,像公鸡一样叫唤起来。

不到两年他就死了。

而当时,有人得把他送回家,于是杰克逊把他拉了起来,让他的两只胳膊分别搭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他们拖着他往前走。幸运的是他家离学校不远。他醉倒在台阶上,他们把他丢在了那里。然后他们开始交谈。

杰克逊不想回家。为什么?因为他继母在家,他说。他讨厌继母。为什么?没有原因。

艾琳知道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死于一场车祸,有时候这件事被用来解释他的害羞。她想也许酒精让他夸大其词了,但她没有怂恿他继续往下说。

“好吧,”她说,“你可以去我家。”

正巧艾琳的妈妈不在家,她去照顾艾琳生病的外婆了。当时艾琳正在以一种杂乱无章的方式打理家务,照顾父亲和两个弟弟。有人会说这是运气不好。倒不是说她母亲会为此大惊小怪,但她会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男孩是谁?至少她会让艾琳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一个士兵和一个女孩,突然如此亲近。长久以来他们之间只有对数和变格。

艾琳的父亲没有注意他们。他对战争的兴趣超出了他的教区里有些居民认为牧师应该有的样子,这让他因为家里来了一位士兵而感到骄傲。他也因为不能送女儿去上大学而感到不快。他得存钱,将来有一天送她的两个弟弟去上大学,他们得谋生。出于这个原因,无论艾琳做什么他都对她很温和。

杰克逊和艾琳没有去看电影。没有去舞厅。他们去散步,通常在天黑之后,无论天气如何。有时候他们到餐馆去喝咖啡,但并不试图对任何人表示友好。他们怎么了,他们相爱了吗?散步时他们可能会轻轻碰到对方的手,他让自己对此变得习惯。后来她不再是凑巧碰到他的手了,而是故意去碰,他克服了一点点惊愕,发现自己也可以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