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第7/12页)

“我不能。我必须让他知道他改变了我们俩。我出去把洗碗水倒掉,然后回去做刚才在做的什么事,没再说一个字。后来我把午睡的妈妈叫醒,做了晚饭,又叫他来吃饭,但他没有来。我对妈妈说他一定是去散步了。他写作卡住时经常去散步。我帮妈妈切开食物,但我忍不住想到一些恶心的事。主要是想到我有时候听见的从他们的房里传来的声音,我把自己裹起来,这样就听不见了。我对正坐在那里吃晚饭的妈妈感到好奇,我不知道她怎么看待这件事,或者她究竟是否明白。

“我不知道他可能会去哪里。我照顾妈妈上了床,虽然那是他的事。后来我听见火车开过来,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还有尖锐刺耳的声音,那是火车的刹车声,我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以前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他被火车撞了。

“但现在我告诉了你这个。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苦恼。刚开始我受不了,有很长时间我实际上在强迫自己想,他沿着铁轨走的时候满脑子里都是工作的事,根本没有听见火车开过来。那是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故事。我不会觉得那和我有关,甚至不会去想那到底主要和什么有关。

“性。

“现在我明白了。现在我真正明白了这件事,那不是任何人的错。那是在悲剧的情境中人类性欲的错。我在那里渐渐长大,而母亲又是那个样子,父亲自然会那样。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他的错。

“我的意思是,应该感谢,那种如果人们陷入了某种境况就可以去的地方。不必感到羞耻或负疚。如果你认为我指的是妓院,没错。如果你认为我指的是妓女,还是没错。你明白吗?”

杰克逊将目光越过她的头顶,说明白。

“我感到如释重负。并不是我没有感受到这里的悲剧性,但我已经从悲剧中走了出来,我是这个意思。这就是人性的错。你一定不要因为我在笑就认为我没有怜悯之心。我很有怜悯心。但我得说我感到轻松了。我得说我感到有些高兴。你听我说这些没觉得尴尬吧?”

“没有。”

“你了解我的状态不正常。我知道。一切都很清楚。我非常感激。”

在她说这些的时候,隔壁床上那个女人有节奏的呻吟声一直没有减弱。杰克逊感到那种重复的声音已经刻入他的大脑。

他听见护士穿着松软的鞋在走廊上走过,他希望她走进这间病房。她进来了。

护士说她来给病人送睡前服用的药。他害怕护士会要他给贝尔一个晚安吻。他注意到医院里人们常常相互亲吻。他很高兴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护士没有这么说。

“明天见。”

他醒得很早,决定在早饭前散散步。他睡得不错,但告诉自己应该呼吸一些医院外面的空气。并不是他很担心贝尔的变化。他认为她可能,甚至很可能,恢复正常,不是在今天,就是在几天之后。她也许甚至不会记得她告诉他的事情。那会是件好事。

太阳已经升高了,这个季节就是如此,街上的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上已经挤了很多人。他朝南走了一会儿,然后向西,走上登打士街,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自己到了他听说过的唐人街。很多他认识的和不大认识的蔬菜正被推车推进店铺,显然是供食用的剥了皮的小动物已经被挂起来售卖。大街上挤满了非法停放的卡车,充斥着喧闹的、听上去令人绝望的一串串中文对话。中文。所有这些高音调的喧嚣听上去仿佛他们在论战一样,但也许这对他们来说就是日常。不管怎样,他仍然想要离开这里,于是走进了一家中国人开的却宣称卖鸡蛋加培根的普通早餐的餐馆。从餐馆出来后,他打算转个方向,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

但实际上他却继续朝南走去。他走上一条居民街,街道两边林立着又高又窄的砖石房子。建这些房子的时候,住在这里的人们一定还没有意识到有留出车道的必要,或者很可能他们那时还没有车。那时汽车还没有出现。他一直走,直到看见皇后街的标识,他听说过这条街。他再次拐向西边,走了几个街区之后,他遇到了障碍。在一家卖炸面圈的店铺前,他遇到了一小群人。

他们被一辆救护车挡住了去路,救护车就停在人行道上,人们无法通过。有人在抱怨耽搁了时间,大声质疑把救护车停在人行道上是否合法,其他人看上去还算平静,相互间聊着可能出了什么事。有人提到可能死了人,有些旁观者说起死去的可能是什么人,另一些人说救护车停在这里的唯一合法理由就是有人死了。

终于有个人被抬出来了,固定在担架上,而那个人显然没有死,否则他们会把他的脸盖上的。但是他已经神志不清,皮肤变成像水泥一样的灰色。他不是从炸面圈店被抬出来的——有人开玩笑预测说人会从店里被抬出来,那可是对炸面圈品质的讽刺——而是从那幢楼的大门被抬出来。那是一栋看上去还不错的五层楼的砖砌楼房,底层有一家洗衣房和那家炸面圈店。大门上方镌刻的楼房名字说明了它过去的骄傲和某种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