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准男爵之死 第七章(第3/5页)

“这个亚当·达格利什,他不是个诗人吗?这对于警察来说可是个奇怪的爱好。”

“如果他查案也和他写诗一样好,那他就是个危险人物。不要因为你在上流社会的报纸上读到的那些报道就低估这些警察。”

他说:“我不会低估警方,但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畏惧他们。我知道他们对某些犯罪行为毫不手软,同时还恪守中产阶级的那些道德标准。但您应该不会想说他们怀疑我割断了保罗的喉咙,就因为我和他的妻子上床吧?他们也许会和社会现实有所脱节,但是应该不会那么落伍吧。”

她想:这才像回事,这才是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她冷静地说:“我不是说他们会怀疑你。我确信你会为昨晚提供一份令人满意的不在场证明。但是如果你们都不对你们的情人关系有所隐瞒的话,可能会减少带来的麻烦。我自己就不想在这件事上撒谎。当然了,我不会主动提供这条信息,但是他们有可能会问起来。”

“那他们为什么会问起这件事呢,厄休拉夫人?”

“因为达格利什总警司会和政治保安处的人联络。不管任期有多短暂,我的儿子毕竟曾是政府里的一位大臣。你觉得那些本职工作就是发现并记录下大臣们潜在丑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一位大臣,特别是一位在那个部门就职的大臣的私生活?不然你觉得我们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呢?”

他站起身来,开始在她面前缓缓踱步。他说:“我想我本来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如果给我一点时间,我应该会想到这一点。保罗的死确实让人震惊。我想我的头脑还没有恢复正常运转。”

“那我建议它最好尽快开始工作。你和芭芭拉必须统一口径。最好你们都同意讲实话。我的理解是,你一开始把芭芭拉介绍给雨果的时候,她就是你的情人,雨果死后,她嫁给保罗之后也一直是如此。”

他停下脚步,转向她。“相信我,厄休拉夫人,这并不是有意为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是说她和你都颇有风范地决定暂时不进行私下接触,至少在蜜月之前都没有偷情过?”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低头看向她。

“我想有些事我得说出来,但恐怕这些事……不怎么有绅士风度。”这个词现在恐怕已经毫无意义,她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来。1914年之前,一个人可以这样讲,也不会显得虚伪或者可笑,但是现在不行了。那个词和它所代表的整个世界都永远逝去了,都被践踏入了佛兰德的泥土里。她说:“我儿子的喉咙都被割断了。考虑到这种凶残行径,我觉得我们已经不需要考虑风度或者伪装的问题了。当然,这是有关芭芭拉的事。”

“是的,如果你还不理解,那么有些事情你应该要明白。我也许是她的情人,但是她并不爱我。她当然也不想嫁给我。她和我在一起就和同其他任何男人在一起一样满意。那是因为我懂得她的需求,并且不会提出要求,不会提出太多要求。我们总是会提一些条件的。当然了,我能多爱一个人,就有多爱她。这对于她而言也是必要的。而且她和我在一起有安全感。但是她不会为了嫁给我而抛弃一个完美的好丈夫以及相应的头衔。她不会离婚,更不会与人共同策划谋杀。如果你和她要继续生活在一起,你就必须相信这一点。”

她说:“这很坦诚。你们彼此看起来很配。”

他接受了这嘲讽背后的微妙的侮辱。“哦是的,”他伤感地说,“我们适合彼此。”他又补充道,“我怀疑她甚至不怎么觉得内疚。也许有些奇怪,但至少还没有我那么内疚。其实很难严肃对待通奸这种事情,特别是当你并没有因为偷情而感到欢愉时。”

“你这方一定是筋疲力尽,也不怎么心满意足。我钦佩你所做出的自我牺牲。”

他的微笑似乎在追忆往昔,遮遮掩掩的。“她是那么美。这是种毋庸置疑的美,不是吗?并不取决于她是否健康,是否开心,是否疲惫,也不取决于她穿了什么。那种美总是存在。您总不能因为我的尝试就责备我。”

“不对,”她说,“我能,并且我也确实责备你。”

但是她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讲实话。究其一生,她都受到男人和女人美丽外表的欺骗。她也是以此为生的。1918年,她的兄弟和未婚夫都被杀了,她这位伯爵的女儿为了显示对传统的蔑视而登上了舞台,她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她苦涩地想着这些事实,她并没有什么戏剧天赋。她对于自己的情人总是随意但又本能地要求他们相貌英俊,对她的女性朋友的容貌从不嫉妒,甚至在这方面相当宽容。令他们更吃惊的是,32岁的时候,她嫁给了亨利·博洛尼爵士,很明显是因为他身上一些不那么显而易见的特质,并且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她现在想起了她的儿媳妇,就像她许多次看到的她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厅的玻璃前。芭芭拉每经过一面镜子,都无法不驻足,平静地凝望反射出的自己,享受那自恋的一瞬间。她想要看到什么?是眼角的第一道松弛,瞳孔渐渐暗淡的蓝,干枯皱褶的皮肤,还是脖子上的第一道皱纹?这一切都展示出了这种过于珍视的完美是多么容易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