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Eli York(第3/6页)

他无法解释G所做的一切,以及随之而来的感觉。他去找别的女人,却发现自己下意识地在她们身上寻找与G相似的地方,这个人的笑靥,那个人的颈窝,或是转一些毫无意义的念头,比如,黑色、白色、海军蓝最适合她的肤色,或者绾起头发让她显得更美,这些不知所谓的念头让他厌恶至极,却又怎么也赶不走。

那年九月,Eli在经纪公司的一次公开甄选中看到一个和G极其相似的中国女孩,他很快就和这个叫Ming的女孩子签了合同,故意把许多本应该给G的机会给了她,希望可以重拾一直以来的信念——这些归档在一个庞大系统里的女孩子,只是许多具有商业价值的物品,和期货市场上的玉米、白糖一样,你尽可以说她们每一个都是不同的,但事实上却都差不多。

这些事情他从没对G谈起,也不刻意隐瞒。G应该感觉得到这种变化,工作变少了,也知道他有别的女人,但不管是工作还是女人,她都表现得无所谓。

某个深夜,G躺在他的床上,半开玩笑地问这样的房子月租多少钱,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她吹了声口哨,说:“一人一半的话也就是一晚上一百多美金,这太少了。”

他不懂她的意思,冷笑着反问:“你觉得多少合适?”

她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明天我想去卡地亚看看,你陪我去吧。”

他隐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快答应了,心里却狠狠地痛了一下。

第二天,他带她去珠宝店,她挑了条白金项链,两千七百块,他很爽快地付了钱。

走出那家商店,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深红色的纸袋,用食指勾着晃啊晃的,对他说:“这个价钱还算不错。”

那天之后,G没有再问他要过钱或者礼物,照旧工作,偶尔去他的公寓,但他从没看她戴过那条项链。过了很久,他才偶然得知,两天之后G就把项链卖了,出手的价钱是原价的七五折,她用这笔钱和几个女孩子去大西洋城待了两天,看了一场演唱会。

他不愿承认这件事让他难过,对自己说:好吧,如果真要这样,也就简单了。大多数时间他都能轻易做到,漠然地看着她,所有事情都公事公办,就像对待其他女孩子一样,但有些时刻,G仍旧可以让他心头一颤,让他忘乎所以地去追问:你爱的人是谁?然后又用冷峻嘲讽的回答把他惊醒:不是你。

就在他得到那个答案的深夜,许多人在或远或近的地方说着话、调着情、笑着或是哭着,他坐在黑暗里,不远处一个黑人乐师正演奏一首Bob Acri的爵士钢琴曲,其中一段四三拍的旋律反复出现,在他耳边回旋不去。

正是随着这异常深情的节奏,Ming突然闯进他的视野,对他说:“带我去你那里,怎么对她,就请怎么对我。”

他只有短暂的犹豫,却无意拒绝,也不想弄明白她出于什么样的企图。他在Ming身上实现了很多愿望,所有那些他无法对G做的事。他甚至还打过她,而她则是带着那样一种嘲讽和挑衅的表情,说:“你伤不到我。”活脱脱就是G灵魂附体。

而当他看到Ming倒在夜店的沙发上吐着胃液,或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迷醉烂漫的灯光下面她的黑发上闪着发蓝的幽光,侧面的轮廓有着一种和G极其相似的神韵。每当那种时刻,他心里也会升起一丝怜悯,他同样也不了解Ming,但和G相比,她似乎更柔软也更真实。他想对Ming好一点,却做不到。

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只会让G更厌恶,却还是这样一意孤行地做下去,好像他就是希望她厌恶自己,希望她变得更冷,更嘲讽,最终离开他,走得远远的。

如果那当真是他的目的,他的确成功了。

Ming住院三个月之后,G打电话告诉他,要拿走放在他那里的东西。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回到公寓,她的箱子、不多的几件衣服都不在那里了。G没跟他说过分手什么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又过了几天,Eli又在经纪公司碰到G,两人仍旧保持着不疏不亲的友好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G告诉他,自己和一个日本人在东村合租了一间公寓。他通过一个时尚杂志编辑打听了一下她说的那个日本人——一个懦弱的同性恋摄影师。他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如果她只想赶赶时髦去做某人的Fag Tag〔1〕,那很好,就去做吧。他的日子也可以回复到原来的状态——简单,充满快意。

接下来的那几个礼拜是Eli认识G之后过得最痛快的日子,以至于他听说G缠着别人借车,二话没说就扔给她一把钥匙,一九五六年产的捷豹XK-140,他最喜欢的一辆车,甚至都没问她要开去哪里。那辆车她借用了一天一夜,还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损伤,甚至还加满了油。他有些讨厌她这样懂事,宁愿她出个小车祸,把车子毁了,他便可以借此对她大发雷霆,把她吓哭,再拥进怀里。或者,出个大车祸。他展开黑色的想象——让他最喜欢的两样东西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