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送红军(第15/16页)

四团团长耿飚在部队准备转移的时候开始打摆子发高烧,二师师长陈光决定让他留下来养病。万分焦急的耿飚把卫生队队长姜齐贤找来了,因为他的病是这个队长诊断并报告给师长的。耿飚的话很不客气:“姜胡子,你搞的什么鬼名堂?”姜队长只好一再解释疟疾病是很危险的。可耿飚还是一个劲儿地骂。出发前,师长陈光和政委刘亚楼一起来看望他,耿飚坚决要求跟随部队转移,并且表示他能够顶得住。陈光和刘亚楼都不愿失去这个能带兵打仗的团长,耿飚在最后的时刻被批准转移了。

回到部队,耿飚发现他的房东一家总是躲在窗后偷偷地看他,而且还向警卫员询问他的情况。直到政委杨成武来检查准备工作,被这一家人请到了屋子里,耿飚才知道原来房东家的儿子五年前参加了红军,临走的前三天结的婚,但是一走就没有了任何消息。耿飚住进房东家后,母亲觉得耿飚像那个失去消息的儿子,媳妇觉得耿飚像那个失去消息的丈夫。最后,在师政委刘亚楼的安排下,耿飚和这家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结果耿飚一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令房东一家大失所望。部队出发了,耿飚看见在战斗中被炸伤了眼睛的特务连谭排长正站在大路边摸索着与战友们道别。耿飚停下了脚步,他不忍心走上去,但是谭排长已经摸了过来,当摸出是自己的团长时,谭排长哭了。耿飚说:“谭伢子,莫要这样!我们十天半个月就回来!”谭排长知道团长这是在宽慰自己,他哭着说:“团长!记住我是浏阳县的!”耿飚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银元,送给了照顾谭排长的老乡。当他走了之后再次回过头来时,看见谭排长正拼命地撕扯着蒙在眼睛上的纱布。耿飚说这一幕他一辈子都没忘,数十年之后,那位眼睛蒙着纱布的红军排长还曾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

十月十七日黄昏,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李德渡过了于都河。临走的时候,他与项英单独谈了很长时间。根据李德的说法,项英在谈话中“对老苏区的斗争和前途是那么乐观,可是对共产党和红军的命运又是那么忧虑”。项英特别警告说,“不能忽视毛为反对党的最高领导而进行的派别斗争,毛暂时的克制不过是出自于策略上的考虑”。他认为“毛可能依靠很有影响的、特别是军队中的领导干部,抓住时机在他们的帮助下把军队和党的领导权夺回来”。事后,李德就项英的忧虑与博古交换意见,博古说:“党的政治总路线不存在任何分歧了,军事问题上的不同意见随着红军已经转入了移动作战,这个问题也消除了。”

一九三四年十月十八日下午五时,毛泽东来到于都县城北门与军委的队伍会合。毛泽东的随身物品不多,只有一袋书、一把雨伞、两条毯子和一块旧油布。他甩着胳膊顺着于都河岸走着,已经有些凉意的秋风吹着他的长发。毛泽东很清楚,此一去,包括博古和李德在内,谁都无法预料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和中国工农红军将要走向哪里。现在要紧的问题是,国民党军的飞机最好晚一些发现这支逶迤如长龙的队伍。那一天,走在于都河边的毛泽东并不知道,人类历史上一次惊心动魄的军事远征就要开始了,踏上征程的每一个红军都将成为一部前所未有的英雄史诗的主人公,不管他是新入伍的战士还是拥有军事指挥权的领导者。仿佛是为了证实这一点,在那个秋天的黄昏,毛泽东的身影很快就淹没在渡河的人流里了,他匆忙的脚步声和上万红军官兵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瞬间便融入了夜色之中。

月亮升起来了,又大又圆。

红军主力部队和挑着各种担子的民夫队同时通过于都河上的木桥,拥挤着的长长的人流望不到头也望不到尾。一个肩上挂了个印花包袱的女红军因为人流的阻挡无法过河,焦急中她突然看见了四团团长耿飚,于是像是看见了救星似的大声喊着:“耿猛子!我走不动呀!过不去河,怎么追上队伍呀?”耿飚刚刚接到中革军委作战局的一纸命令,命令他的部队不得延误立即过河,要求其他人必须等待主力部队过完后才能使用木桥。耿飚在人流里高声喊:“大姐!别着急!实在追不上,就等后卫部队吧!”

经过耿飚身边的一位红军战士这时问了一句:“团长,看这个阵势……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呀?”

耿飚说:“打敌人去!”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红军的队伍点起了火把。

伴随着于都河溅起的水花,数万红军身后的苏区响起了流传至今的歌声: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