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漫湘江(第10/13页)

当红一军团抢占道县的时候,红五军团在远离军委纵队两百多公里的土地圩附近阻击着粤军和湘军两个师的追击。三十四师和六师的十七、十八团相互配合与敌人激战了两天两夜,保证了红军主力和军委纵队顺利地渡过了潇水。

十一月二十五日,军委纵队离开道县,开始向湘江渡口方向行进,红五军团主力部队紧跟着到达道县以东地区,接替了红三军团四师的阻击阵地。这时,军团首长接到了中革军委的命令,命令要求红五军团三十四师留在原地“坚决阻止尾追之敌”,以掩护行动缓慢并且走了弯路的第八军团,同时担任整个中央红军的后卫。也许因为意识到三十四师将面临极其危险的处境,命令还特别指出:“万一被敌截断,返回湖南发展游击战争。”

中革军委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三十四师是有理由的。三十四师并不是由董振堂带来的国民党起义部队官兵组成,而是由闽西地方红色武装逐渐发展演变而来的。师长陈树湘一九二七年参加秋收起义,在井冈山上任红四军连长,一九三一年任红十二军团长,一九三三年任红十九军五十六师师长,中央红军军事转移前夕出任红五军团三十四师师长。政委程翠林大革命时期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二七年参加秋收起义,一九三三年任红十二军团政委,一九三四年红军大规模军事转移前夕出任三十四师政委。三十四师全师干部大多是原红四军调来的骨干,政治立场坚定,作战经验丰富;而战士全部来自贫苦的青年农民,士气旺盛,作战能力很强。

但是,此时此刻,红五军团三十四师的命运已成定局:在整个湘江东岸的敌情日益严重的时刻,中央红军数万人的后卫掩护任务落在了一个师身上。

在红五军团主力部队离开道县阻击阵地的时候,军团首长和三十四师的干部们一一告别。那是一个悲壮而伤感的时刻,已经对三十四师的命运有了某种不祥预感的军团首长叮咛不止:“全军团期望着你们完成任务后迅速过江。要把干部组织好,把战士们安全带回来。”——无论是军团长董振堂,还是陈树湘和程翠林,都双眼湿润,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在那一刻是否意识到了这一别竟是永别。

主力部队西进以后,师长陈树湘命令一〇〇团先行一步,向灌阳方向急促行军,去接替红三军团六师在那里的阻击阵地,以便让六师去追赶红三军团主力部队。然后,陈树湘带领一〇一团加师部走中路,程翠林带领一〇二团跟随,在掩护第八军团西进之后,前往文市和水车一带建立阻击阵地。

十一月二十九日,三十四师在军委纵队后面的文市以东地区,与追击的国民党中央军周浑元部展开了战斗,异常惨烈的阻击战一直持续到十二月一日。当军委纵队全部渡过湘江之后,三十四师接到的最后一个命令是:放弃阻击阵地,“立即向湘江渡口转移,并且迅速渡江”。但是,三十四师的阻击阵地距离湘江渡口至少还有七十五公里以上的路程,且通往湘江渡口的所有道路都已被敌人完全封锁。

三十四师处在了敌人的四面包围中。

中央红军的所有部队都离他们远去了。

国民党军很快就发现了这支孤立无援的红军部队,于是,各路大军立即从各个方向向三十四师合围而来。

经过连续不断的残酷的阻击战,三十四师的部队已经伤亡过半。因为总是处在后卫位置,沿途的粮食都已被前面经过的部队筹集一空,三十四师已断粮多日,但饥饿难耐的官兵们依旧要时刻处在战斗状态中。险恶的敌情令他们没有精力去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哪怕打片刻的盹。桂北秋雨连绵,寒冷的冬天就要来了,三十四师的红军官兵身上的单衣都已破烂不堪。

西渡湘江追赶中央红军的主力部队已经无望。

师长陈树湘命令把所有的文件烧掉,然后率领三十四师向东走去。这与中央红军远去的方向完全相反——红五军团三十四师准备突围,他们真的要去湖南南部打游击了。

一九三四年十二月一日,夜幕降临的时候,三十四师的突围开始了。红军官兵与迎面扑来的国民党军激战整整三个小时,师长陈树湘在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硝烟中向全师宣布了两条决定:一、寻找敌人兵力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到湘南发展游击战争;二、万一突围不成,誓为苏维埃共和国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斗持续到深夜,三十四师的部队已被敌人切割成数块。陈树湘命令一〇〇团团长韩伟带领部队掩护,自己和参谋长王光道带着师直、一〇一团和一〇二团继续向东突围。负责掩护的一〇〇团实际上已不足一个营的兵力,红军官兵边阻击边突围,在一个叫猫儿园的地方,一〇〇团再次被敌人重兵包围。红军官兵把仅存的弹药打光后开始了肉搏,战至最后全团只剩下三十多人。团长韩伟重申了红军宁死不屈的精神,然后宣布部队解散——“立即分散潜入群众中,而后设法找党组织找部队。”陈树湘带领的一百多名官兵,在向东突围的过程中始终无法摆脱敌人的重重围堵,红军官兵只有用身体去和敌人拼杀,包括政委程翠林和参谋长王光道在内,一百多名红军官兵全部壮烈牺牲。师长陈树湘腹部中弹,在昏迷中被俘。国民党道县保安司令命令将陈树湘放在担架上,由他本人亲自监督,押往湖南省会长沙。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抬着担架的国民党士兵突然脚下一滑,他们这才看见躺在担架上的陈树湘从腹部的伤口处把自己的肠子掏出来,扯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