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6/11页)

我曾在那里躲过“大先生”。

话说回来,生活中还剩下什么东西是没有被改变过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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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先生”正在前厅等我。这次他穿着带领圈的衬衫,外罩运动款外套。他用一曲改编版的“你好,多莉”来欢迎我。

“你好,米奇,

你……好,米奇,

高兴看到你回来

回到你的故土……”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知道我还能忍受他的“歌剧”多久。

我问他身体状况如何。他提到了常常发作的晕眩。我问严不严重。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让我这么说吧,”他又唱了起来,“白发苍苍的老拉比……”

已经比不得过去,我抢着他的歌词说。

“哦。”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糟糕,打断了他的歌。为什么我如此没有耐心呢?

我们沿着走廊朝他的办公室走去。因为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所以他的上下班时间完全由他自己掌控。如果他要完全待在家里,也不会有人反对。

但如同宗教是基于仪式的,“大先生”也喜欢上班的仪式。他是从一九四八年开始组建这个教会的,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十户人家参加,现如今,这个教堂的会众包括几千户家庭。我感觉“大先生”自己未必喜欢这样的大规模。成员太多了,他不可能去一一认识。教堂也请了新的拉比,一个比较资深的,一个是助手级别的,他们负责处理日常运作。若放在当初,也就是“大先生”刚开始创建这个教会的时候,找个助手肯定是个可笑的主意。他过去一直自己带着钥匙,连锁门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做的。

“看。”

他指着一扇门后一堆包扎起来的礼物。

那是什么?我问。

“新娘的房间。婚礼开始前,她们在这里换衣服。”

他上上下下地看着礼物,兀自微笑。

“真漂亮,是不是?”

什么?

“生活啊,”他说。

那是一九六七年……

……家家户户都已经为圣诞节装饰一新。我们的邻居大多是天主教徒。

一个雪后的早晨,我和一个小朋友步行去学校。我们都穿着连帽外套和橡胶靴子。我们路过一栋小房子,房子前的草坪上放着一组真人大小的基督诞生雕塑。

我们停下脚步,仔细观看那些雕塑。有智者,有动物。

那个是基督吗?我问。

“哪一个?”

那个站着的。戴皇冠的。

“我觉得那是他爸爸。”

那他边上的那个是基督吗?

“基督还是个宝宝呢。”

在哪里?

“在摇篮里。你真笨。”

我们伸长脖子。但站在街沿上是看不清摇篮里的基督的。

“我进去看看,”我朋友说。

最好还是别进去了。

“为什么?”

你会惹上麻烦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在那个年龄,我已经感觉到这个世界分成“我们”和“他们”。如果你是个犹太人,那你就不应该谈基督,或许连看都不该看。

“管它呢,我只不过看看,”我朋友说。

我紧张地跟在他后面走进去。雪在我们脚下发出很响的声音。走近了,那三个智者的形象看起来都很假,是用灰泥雕出来的,硬邦邦的“石膏皮肤”涂上了类似于橙子的颜色。

“那就是他,”我朋友说。

躲在他背后,我看到摇篮里,基督宝宝躺在画出来的稻草上。我打了个寒战。我似乎感觉到他就要睁开眼睛朝我们嚷:“我抓到你们啦!”

走吧,我们要迟到了。我一边说,一边往后退。

我朋友嘲笑我。

“胆小鬼,”他说。

亨利的故事

圣父是造物者,圣子耶稣是我们的救主,这些道理亨利很早就接受了,但亨利真正相信圣灵的存在,是十二岁那年,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在哈莱姆的真信堂。

当时教堂正在举行五旬节[13]礼拜——这个仪式出自于门徒们受耶稣召唤、接受“神灵降临”的典故。按照传统,人们要一一排队上前接受圣灵。亨利跟着人们走到讲坛前,轮到他的时候,有人在他身上涂了橄榄油,然后让他在铺在地上的报纸上跪下。

他听到有很多声音在说:“呼唤他吧。”

亨利开始呼唤。他喊着耶稣,耶稣,耶稣,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急,连成了一串。他的身体前后晃动,嘴里一遍遍喊着耶稣的名。几分钟过去了。他的膝盖开始作痛。

“耶稣,耶稣,耶稣,耶稣……”

“呼唤他!呼唤他!”教堂里的会众齐声附和着。

“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

“就要降临了!快呼唤他!”

他的头越来越沉重。他的胫骨抽筋了,很疼。

“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耶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