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19/31页)

如今这些农舍越发分不出前后,仿佛立在一片废地上。这倒和人们及其对此处的态度很相称。它契合了农耕的新方式,符合那种推向极端的逻辑,土地最终被剥夺了神圣。路边粉红色的茅草顶小屋曾经有美丽的玫瑰篱笆,现在也被剥夺了家的气息。这些人只把它们当栖身的地方。

但这也许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很快,笔直公路的延伸部分开放了,没有篱笆了。我来这里的第一年,路中间竖起了篱笆,并一直保持下来,但是我记得更早时期的景象。我通过观察杰克的花园获得季节感,给从他花园能看到的河流与河岸庄园添加故事。但是有其他的看待方式。杰克如此关心一段无意义的篱笆——经过花园然后突然终止。杰克一定看到了其他事物。

也许住在杰克的农舍的那家人的孩子有不同看法。他们在索尔兹伯里上中学,下午搭公共汽车返回,在公路上下车,他们的母亲开车接他们回家。下午散步时,我常常需要在铺过的小路上给这车让路。她从来不感激,觉得那是一条公共道路,她的车有权开过。对我而言,她的性格只表现在车的颜色和形状中,车在山丘上高速行驶,上上下下,去接孩子们,或是载他们回家。

我怀疑那些住在农场小屋的孩子下了校车后不会像那样被接走。虽然他们在山谷待的时间不长,但这里的景象将永存心底!多么开阔的景象,多么空旷的回忆,沿着宽阔的车道下行,经过丘陵布满燧石的坡。

在山脚下铺过的小路上,穿过青贮饲料窖,有一条少有人走的狭窄小径,路上草木茂盛,几乎看不清路,经过一个坑会走到一栋废弃的农场小房子跟前。房子经历风吹雨打,不起眼,也许是上世纪的作品。孩子们不用去上学和坐校车的某个周六下午,我看见住在杰克的农舍里的孩子们在小径上玩。他们像是史前时期的孩子,看上去非常孤独。但是他们待在青贮饲料窖剩下的轮胎中间(某些轮胎成了他们的玩具,被当作充气筏),在泛白的河岸和野草堆中间,在浅绿明黄相间的花丛中,在建造房屋剩下的混凝土砖石间。

*

友谊有奇怪的一面。我想起了照看庄园的菲利普斯夫妇,他们四十多岁,不苟言笑,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满足于庄园的工作,私下里会找镇上某处的朋友一起消磨闲暇。但是后来他们在当地发展了一些友谊,有段时间我觉得这种友谊威胁了我在庄园的生活。

穿过我小屋前的草坪,对着壁球场的“农舍”墙——不是农舍,也不是壁球场——对着燧石、红色碎砖和碎石块混砌的墙,长着三棵老梨树。它们曾被精心修剪,甚至现在主枝都还固定在墙上,营造出一种刻板的效果,树看上去像枝状大烛台。四季以不同的风格装点这些枝干,我小屋外的景色总是丰富多彩的。这些树结了果子。总是给人惊喜,总是很突然。但是我觉得那些果子不是用来吃的,部分原因是果子属于庄园:它们是这幅风景画的一部分。

在庄园的鼎盛时期,有十六个园丁打理土地、花园和有围墙的菜园。这是我听说的。十六个!如今,除非开育苗场,否则怎么能雇十六个园丁,还付得起工钱?当时周围的小村落和村庄一定很不一样,这些小屋里住着多少事农的人啊!

我住的小屋曾是花园办公室。如今,不在庄园做事的我住在这里。这里只有一名园丁,他自有一套系统。他用气垫割草机修剪草坪,初春把草坪剪得很短,夏日里再修剪两三次。初春,他也在车道和小屋草坪边的石子路上喷洒除草剂,那些地方不会遍布杂草。八月末,每年一次,他会清除老果园里的深草和蔓生的草,以及春天未经照料的树的空洞中长的野草。树木兀自长大,适时开花,结果,落果,招引黄蜂。秋天,他把大堆大堆的树叶聚集起来。但是他一年中主要的工作是照料菜园和花园,花园在我小屋后的路边,由一堵高墙作隔。这一套系统行之有效。花园有野生的部分,湿草甸是沼泽,其他都受园丁的照料,他下的功夫不多却有规律和方法,看得出管理有道。

园丁名叫皮通。我一直都喊他皮通先生。

有一年,正是皮通谈起农场房子墙上的梨树,才使我对“进来”这个词的特定用法有了认识。梨子熟了。鸟雀在啄食。我对皮通提起这件事,想着他要做的事那么多,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他说他看到了,他总惦记着梨子,想着某天去把它们摘“进来”。把梨子摘“进来”——我喜欢这个“进来”。我琢磨了好久,重复念着。虽然此后再也没听到皮通这么用这个词,但我从此把这个词和他联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