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迪德尔(第11/17页)

此后他还漫游了约一小时之久,从花园和帐篷里到处还散发出节日夜晚的喧闹声。他终于悲困交加地回家,一头倒在床上,马上就进入不安定的睡眠之中,一小时后他就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为从爱情梦幻的迷雾中思虑出头绪,他还需很长时间,窗外的夜色已呈灰白,房间里漆黑一团,可谓万籁俱静。结果不习惯于不眠之夜的拉迪德尔昏昏沉沉和胆怯地望着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并感觉到尚未消失的节日夜晚的喧闹声在头脑中嗡嗡作响。他已忘掉的任何一点记忆和他似乎尚有必要回忆的任何一些往事都足以使他痛苦了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却理清了痛苦的症结所在,而且清醒的梦想者又意识到问题在哪里。经过通宵的思考,他的思想始终萦绕在他承诺给范妮的这笔钱该从何处取来这个问题上。他从不理会如何才能去兑现这个承诺。这准是在一种魔力之下发生的。他也产生过失信的思想,甚至表面上看来非常平静,然而他并没有获得胜利。部分原因是一种真诚的善良阻止了年轻人让一个患病者徒劳地等待所允诺的援助。更为强烈的原因自然是回想起范妮的美丽,她的热吻和她肉体的温暖,以及这一切明天就全部属于自己所有的坚定的信念。因此他忘却了失信的念头并为不忠于她的思想而感到羞愧。所以他煞费苦心要思考出一种兑现承诺的办法。但他考虑和思索得越多,他想像中的这笔款子数额越大,因而要想得到范妮的可能性就越小。

早晨拉迪德尔惆怅而疲怠地带着布满红丝的眼睛和昏昏沉沉的头脑走进办公室并坐到他的椅子上时,他尚未想到出路。他早就找过抵押借款人,把他的怀表和表链连同他全部值钱的小东西都拿去抵押,然而这艰难而有失体面的一步也徒劳无益,因全部抵押物的价值不多于十个马克,现在他哀伤地对工作卑躬屈膝,不得已要花费一个小时对付沉闷的填表工作,正在那时一个实习邮递员送来了这包邮件,是他的一封短信,他惊异地打开了这张细巧的信封,把它放到口袋里并悄悄地读着那张玫瑰红的小便条,他发现上面写着:“最亲爱的,你今天晚上来是吗?吻你,范妮。”

这封信起了决定性作用,拉迪德尔不惜任何代价要信守他的诺言。他把这封短信藏在胸袋里,有时悄悄地拿出来并在信上嗅闻,因为它有一种轻微温馨的香气,如同酒一样使他冲昏头脑。

经过那天晚上的考虑,在必要的情况下要用越轨的方式把这笔钱拿到手的思想又在他身上抬头,然而他并未给这些计划本身留有余地。现在这些计划又出现了,而且变得更为强烈和迎合他的心理活动。纵使他内心恐惧偷窃和欺骗,然而下述这种思想逐渐使他心安理得。他认为这仅是一种被迫的借贷,将来借款归还后,人们也许仍会尊重他的。但他徒劳地为这种方法的实施绞尽脑汁。他心神不宁和痛苦地度过了白天,思索和策划着。如果那天晚上的最后一小时没有一件特别诱人的机会好像故意跟他开玩笑的话,他也许最终虽然感到忧伤,却是白璧无瑕,从这次考验中可推想而知。

老板委托他到某某地方去邮寄一封贵重的信并让他到银行去付款。这是七张钞票,他点数了两次,当时他并未表示异议,用颤抖的手从中抽出一张放进自己的腰包并将其六张封缄,它们也是通过邮局然后邮寄出去的。

当实习邮递员把这封加过图章的信运走时,他才对此行为后悔莫及。因信封上的通信地址及姓名与它的内容不相符合,他这种贪污公款的方式是诸多贪污项目中最愚蠢和最危险的一种。因最佳情况在发现款数缺少和有关报告到达前,只需几天的时间。当信发走又不作任何更正时,在这件违法事件中毫无经验的拉迪德尔具有一种脖子上已套上绳索和踢开凳子自杀的感觉。但幸好现在仍然活着。时间可能已过三天,他想,也许这仅是一封信,以后不会妨碍我的好名声,我的自由和未来。至于为了这一百马克所得到的一切,对我来说并非只有一次。他感到自己在受审,被宣判,因犯罪而被驱逐和关进牢房而最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全是罪有应得和咎由自取。

在回家进晚餐的路上他才想起,事情也许最终有较好的进展。他虽不敢希望,这笔款子也许不会被发现;但即使现在钱款少了,人们又该如何证明他是窃贼?穿着星期天外衣和最好的内衣,一小时后他又出现在跳舞广场。途中他又满怀信心,或者说年轻人重又唤醒的热烈愿望麻木了恐惧感。

这天晚上气氛也相当活跃。然而今天拉迪德尔发现,这块广场不仅有富裕的市民阶层,还有下等人,甚至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游玩。当他喝了四分之一杯国产葡萄酒,范妮尚未来时,对社交朋友的不满情绪又向他袭来,因此他离开花园,以便在外面篱笆后面等待。于是在这凉爽的夜晚,他背靠在围墙的阴暗处,看着一大群人甚至感到惊奇,昨天在同样的人群之间和在同样的音乐之中,他感到如此愉快过,同时舞也跳得如此出众。今天他声称一切使他不太满意。姑娘中有许多人看起来狂妄而轻浮。小伙子们有不良的习性。甚至在跳舞期间通过狂呼乱叫和吹哨来保持他们之间通过争论所取得的认可。那些红纸做的吊灯看起来也不如昨天那样有节庆气氛和光彩照人。他不知道是否因疲劳和羞怯,或是因为他内心有愧所造成的错觉;但观望和等待的时间越长,节日的喧闹声就变得越来越小了,因而他设想,范妮一到,他就同她一起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