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波西娅·凯恩(第7/43页)

“凯恩夫人,这不是——”

“凯恩夫人。没错,我没有冠肯的姓氏。因为我是有性别歧视的、色情片制作人的女权主义者!这难道不是太好笑了吗?”我一直笑到咳嗽了起来,“我是说,有拍给女人看的色情片,也有女人拍的色情片——女性主义情色作品,在里面我们没有被物化,而且是真正掌握主动权的一方——但我丈夫不拍那种片子,因为他觉得它们会让他赚不到钱,或者至少是赚得不够多。你以为我没试过让他拍女性主义色情片吗? 我甚至还和他的女演员们讲过一次,建议她们或许应该成立个工会什么的,把肯惹得火冒三丈。可结果却自找没趣,她们嘲笑我。好像有些女人其实就想要被压迫,对不对?”我开始觉察出阿方索有些不自在。他正把自己的后脑勺在汽车头枕上蹭来蹭去,于是我说:“好了。滔滔不绝自怨自艾大会结束。我会闭上嘴,只是坐在这儿。”

阿方索什么话也没说。

真相来了,亲爱的读者!

摧毁我的其实不是肯和他最新一任小情人的风流韵事,而是一年多以前他漫不经心说出的一句简单评语。

我不记得是为什么开始的,但我又在写小说了,就像从前上高中的时候一样。起初只是兴趣。在肯出门不管干什么去的时候,一件用来消磨时间的事情。可后来我真的开始有了点儿感觉。我写出了几篇未经润色的关于我母亲的私人作品,而且我觉得似乎有成功的希望,于是我开始寻思有朝一日是不是能有机会出版。当然了,一开始我一点儿也没有告诉肯,然而有一天晚上,在我们最爱的餐厅吃晚饭的时候,在我喝了香槟、满怀憧憬的时候,我不经意地说起,自己一直在写作,或许出版一本小说是我的人生目标——一件我从最喜欢的高中英语老师的课堂上就开始暗自渴望的事情。说话的时候,我能听见自己言语之间回荡的激动,也感到自己正在逐渐变得脆弱——仿佛这是第一次让肯见到了真正赤裸的我。

我说完之后,清晰地捕捉到对面男人的假笑。他低头打量着他的晚餐,然后说:“去试试吧,宝贝。”

“你刚才为什么皮笑肉不笑的?”我问。

“我没有。”肯回答。

“你笑了。为什么?”

“你应该这么做。写你的小书。”

“小书?什么意思,肯?”

“我不知道,波西娅。”他又敷衍地笑了起来,然后直视着我,“有时候你得知道自己是谁。”

“那我到底是谁呢?”

“你是我老婆。”他回答,每一个音节都压得我动弹不得。

“这么说,你老婆就不能哪天也出版一本小说了?”

“你并非文学家庭出身,对吗?现在你周围也完全没有那样的人。”

“这和我写小说有什么关系?”

“你连大学都没毕业,波西娅!”肯一边说,一边用刀切开他的鸡扒,“你和我根本不是写书的那种人,我说错了吗?我不想眼见着你对一件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燃起希望。仅此而已。我知道你有多情绪化,无论如何,你当小说家也太漂亮了点儿。”

我恨你,我心想,但我没有说出来。

毕竟,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后来,那天晚上我甚至还让他和我做了爱,用他喜欢而我讨厌的方式。

女权主义万岁!

从前他小看过我那么多次,但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当他在我身体里面高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我心里相当清楚,我当时当下就必须从他身边逃走——情况不会好转,他正在慢慢杀死我身上所有的优点——然而鼓起勇气放弃经济上的保障,并且找机会逃跑花了一点儿时间。特别是因为在我们结婚之前,肯让我签了一份滴水不漏的婚前协议书,所以离开他就意味着社会地位会立刻而且很可能是永远地降低。

为什么今天晚上我逃跑了?

为什么腐烂的树枝有一天“轰”的一声掉到地上了?

万事万物都有临界点——就算是女人也一样。

而且我也勇敢地喝醉了。

“我记得马娅·安杰卢(37)从没获得过一个大学学位,”阿方索在全美航空的航站楼前把车停下的时候,我说道,“但是我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她有50多个荣誉博士学位。50多个。”

阿方索换挡停车,然后转过身来面朝着我:“您没事吧,凯恩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