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内特·弗农(第18/44页)

“你得重新开始教书。”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你有一种天赋,弗农老师。”

“我绝对没有,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根本已经不在乎了。”

“孩子们需要你。那些苦恼的孩子,需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有希望。”

“看看我——花点儿时间仔细看。”我等着她看清楚我那衣冠不整,沾满秽物,而且从法律上来说仍然属于醉酒的样子。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刮胡子了。我看起来,闻起来,一定像个在高速公路上匝道旁边喋喋不休说着胡话的流浪汉。“我不是好人,波西娅·凯恩小姐。我的狗自杀了,多半就是因为我夜以继日地对着它废话连篇,随随便便散播自己脑袋里的怪东西。而且我也奉献完了。我一无所有了。”

“你是个好人。”她轻声地说。

“我们已经20年没有说过话了,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呢?告诉我,请你告诉我。”

“我记得你的课,还有我毕业那年你在我身上花的所有时间,那时候我正在经历一段非常——”

“那是20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人吗?时间没有改变你吗?你把你的高中经历,还有我,都理想化了。过去20年里,你面对的任何不愉快,都能轻易地被想象打败,还有……为什么我还要和你说这些?”

“因为你在乎。”

“我绝对不在乎,波西娅·凯恩。或许我曾经在乎过,在我给你做这张卡片的时候。”我低头瞥了一眼波西娅·凯恩18岁的脸庞,心软了一下。现在我依稀记得,一个平安夜,她不请自来,出现在我的公寓里,在我怀里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最后我们不知怎么地一边听着调频广播里弗兰克·辛纳屈(38)的节日歌曲,一边小口地喝着没加酒精的蛋奶酒(39),从十楼公寓的窗口望着雪花飘落。她是不是把我当成她从没有过的那个父亲了?当时我是不是觉得她的情绪完全反复无常,需要很多关怀体贴?我把卡片交还给她:“因为关心年轻人而差点儿被打死,这可是相当沉重的代价。”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她回答,“就是为了这个!”

“恐怕有点儿太迟了。很抱歉。我不知道是怎样一种荒唐的想法让你搜肠刮肚地想尽方法找到我,但是……”

“要不是我,你早被自己呕出来的东西噎死了……”

“我就想被自己呕出来的东西噎死!”

她张着嘴,眼眶里满是泪水,然后她走进我的厨房洗起了碗。

这真是荒诞,我一边抿着比我喜欢的口味更浓一点儿的咖啡,一边在心里对阿尔贝·加缪说。我原本企图自杀,结果却变成了和一个从前的学生一起被关在自己的家里,她还想让我再去教书。重返课堂是每个退休老师的噩梦。就像那本史蒂芬·金的小说,我自己私人版本的《头号书迷》(40)。

我缺水的脑袋开始阵阵抽痛,于是我坐在自己的沙发上,透过窗户凝望着远山。

可身上的恶臭压倒了我,于是我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才继续在沙发上生闷气。

这会儿,我裹在一条羊毛毯子里,静坐抗议着。

波西娅·凯恩一结束厨房里的事情,就开始打扫我家里剩下的地方。她找到了我存着的清洁用品,花了几个小时刷洗、揩抹、吸尘、拖地,而我就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像格里高尔·萨姆沙(41)一样,完全无动于衷又无可奈何。把我变成一只蟑螂吧,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她甚至提着几壶开水走到屋外,洗掉了我吐在露台上的秽物。

“地板都扫干净了。”波西娅·凯恩从上面的阁楼往下嚷。

“那是阿尔贝·加缪拉的,不是我。”我嚷回去。

“它是从卧室里的这个窗口跳下去的?”她朝下面喊道,“这扇窗户为什么开着?”

“它半夜三更时又跳又抓,很反常。我想看看外面有什么,就开了窗。”

一阵长长的停顿。

她冲着楼下大叫:“你为什么不拦着它?”

“它动作很快,我试过,难道你觉得我没试过吗?”

“一定可怕极了,我很难过。”

“你不会明白的。”

波西娅·凯恩把我的整栋房子打扫完毕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左右了,而我仍旧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远处的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