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查克·巴斯(第20/50页)

我环顾这栋破烂不堪的屋子,里面塞满了一个女人的记忆,这些记忆对这个世界而言是那么无足轻重,但对她而言却是一切。我心想,波西娅和我都应该努力超越我们的出身。

在卡车上,我把人类正式成员卡片从钱包里抽出来读:

……有权去奋斗,去争取,去追梦,

去成为你内心深处想要成为的那个人……

我到家的时候,波西娅说:“刚才和我妈妈聊了几句,她说你顺路过去看她,告诉了她一个秘密。是真的吗?”

“我顺路过去看她了,”我回答,“但秘密那部分我不太确定。她给了我两罐青柠檬味的无糖可乐,我们像平常一样看了家庭购物频道。”

波西娅对着我咯咯地笑了,然后用水槽里的滤器滤干了一锅意大利面:“今天我把小说写完了。”

“真的?”

她回过头:“嗯,写完了。但我还需要修改,可能会花点儿时间。”

“祝贺你!”我说。

“你想看吗?”

“当然了!”

“什么时候呢?”

“就现在,如果你同意的话。”

“真的吗?因为其实我很怀疑,就好像这本小说只在我的脑袋里说得通,在别人那里却是胡言乱语似的。要是知道至少有一个其他人能明白我写的到底是什么的话,会很有用的;要是你不明白的话,说不定你能帮我理顺里面的问题?”

“我真是等不及了!”

“真的吗?”

“真的。”

她走进书房,带着一沓三英寸厚的纸回来了。

“部头够大的。你总可以把书名告诉我了吧?”

她笑着说:“《爱有失落时》(23)。你喜欢吗?”

“用的是冯内古特那本书开头的原话,弗农老师从前经常在他的课上说的,对吗?我印象中他把那句话挂到墙上去了。”

“你看懂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说完,吻了我的嘴唇,“你能现在就看吗,从头看到尾?”

“整本书吗?”

“对。”

今天是周六,所以明天上午我不用起床去教书,我可以一直读到晚上,结果我就是这么做的,斜倚在沙发上,两只脚支在扶手上,每读完一页,就把它堆到咖啡桌上去。

高中之后我就没怎么读过小说了,所以我可能不是最好的评判员,但我的确很喜欢波西娅的书,主要是因为每一页上我都能看到她的影子。

我读的时候,波西娅一直把头探进房间里问我:“读到现在你觉得怎么样啊?”我说“很好”的时候,她就会说些“一般好还是非常好”之类的话,于是我就回答:“好极了!”然后她就问:“怎么个好极了?”我就会假装生气地说:“你让我先把这该死的东西看完我们再谈行吗?你一直打断的话我怎么好好看啊?”接着她就会消失,直到她听见我因为什么东西笑了出来,这时候她就会跑着到房间里来问:“是什么东西让你笑的?哪句话?”

这是一本小说,可我却在故事里见到了我们的生活,我们的过去。

一个让我想起弗农老师的老师,一个可以当汤米双胞胎妹妹的小女孩,一个混账男人,看上去非常像波西娅的丈夫,然后还有主角。她的名字叫作克利希·波特,就算不是天才也能想得出来,这就是把波西娅的姓名首字母颠倒过来(24)。克利希风趣又机智,受了伤害,伤心失望,但是她心地依旧善良,而且唯一希望的便是相信别人,相信每个人内心都有善意。她最喜欢的高中老师的妻子去世了,令他陷入一蹶不振的消沉抑郁之中,抑郁引起的一次自杀未遂让他进了精神病院,而克利希恰好就在那家精神病院里当治疗师,专长是把病人和作为情感支持的小狗配对。书里有很多具体的细节,让我纳闷所有这些关于心理学的东西波西娅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这只不过是她编出来的。我也必须承认,克利希最后与昔日恩师那个英俊的儿子相爱,在马里兰州的海滨别墅里展开一段缠绵情事的时候,我有一点儿担心,尤其是因为那些性爱的场面跟我们私密的卧室里发生的事情惊人地相似。

读到结尾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抹眼泪。

我把最后一页放到咖啡桌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波西娅正咬着手指关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套着那件旧的克鲁小丑《痛之剧场》T恤,一条真丝内裤,其他什么都没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