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7/9页)

八个月前,得知丈夫出轨,她大吃一惊。她和魏因切克中尉还有阿纳克莱托一起去城里听音乐会、看剧,打算在外住两天两夜。因第二天她发烧了,于是他们决定回家。傍晚,阿纳克莱托在前门口先把她放下,自己去车库里停车。她站在房前的便道上欣赏着植物。家里几乎漆黑一片,只有她丈夫的房间里亮着灯。前门锁上了,她站在那里看到莉奥诺拉的外套挂在厅里的衣柜上。她暗自心想,既然彭德顿夫妇在里面,前门竟然还锁着,太奇怪了。她想到,也许他们在厨房里调酒,而莫里斯在洗澡。她绕到房后,正要进去时,阿纳克莱托冲下楼梯,小脸上露出如此惊骇的表情!他小声说,他们把东西落在十英里外的城里了,必须回去取。她茫然地往台阶上走,却被阿纳克莱托一把拽住胳膊,他平淡而惊恐地说:“您现在千万不能进去,艾利森夫人。”

这对她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和阿纳克莱托又回到车里,离开了。在自己家里发生这种事,她咽不下这耻辱。他们到了前哨减速时,真不凑巧,又偏偏遇上一个新士兵在站岗,他不认识他们,就拦住了车。他往小车里瞧了瞧,像是他们在里面藏了机枪似的,接着又盯着阿纳克莱托看,他当时穿了件时髦的深橙黄色夹克,都快要哭出来了。士兵用一种不相信他们中会有谁能捏造出一个名字的语气,让她们报上名字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士兵的那张脸。此刻,她不愿说出丈夫的名字。那年轻的士兵就等待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一声不吭。后来,她开车去接莫里斯时,在马厩见到他。他具有高更[23]描绘的土族人的脸部特征,神情古怪、专注。他们相互对视了约有一分钟,直到最后过来了一位军官。

她和阿纳克莱托在严寒中行驶了三个小时,一路沉默不语。在此之后,她晚上生病和烦躁时想好的计划,到了第二天天一亮,都显得愚蠢至极。那晚,她从彭德顿家跑回自己家,做出了那件可怕的事。她看见墙上的园林大剪刀,因当时气得发疯,绝望中,她用剪刀刺向自己,想一死了之。不曾想那剪刀太钝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出那样的事。艾利森感到不寒而栗,把脸埋进手里。听到丈夫打开他的房门,把靴子放在门外的厅里,她匆匆熄了灯。

少校看完杂志,又把它放回到抽屉里藏起来。他最后喝了口酒,然后舒服地仰卧在床上,眼望黑夜。第一次邂逅莉奥诺拉让他记起了什么?那是在宝宝离世一年以后,整整十二个月,艾利森不是住院就是围着屋子丧胆游魂似地走来走去。就在他刚来驻地的头一个星期里,在马厩他遇见了莉奥诺拉,她主动提出带他去周围转转。他们离开跑马道,开心地飞驰起来。当他们系上马打算歇口气时,莉奥诺拉在附近看见了一些黑莓灌木丛,她说要多摘些回去做酥皮水果馅饼晚饭时吃。天啊!他们一起在这些灌木丛里摸来爬去,用他的帽子装满了果子。第一次就这样发生了,在早晨九点,他们见面才两个小时!即使现在他都不敢相信。可当时他是什么感觉?哦,是的——感觉像是在野外进行军事演习,遇上寒冷阴雨的夜晚,在漏雨的帐篷里哆嗦了一个通宵。第二天黎明起来,雨过天晴,又见日出,望着英俊的战士们在营火上煮咖啡,火花飞上白色的晴空。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人世间最美好的感觉!

少校心虚地痴笑起来,把头埋进被单里,瞬间就打上呼噜了。

十二点半,彭德顿上尉独自在书房,烦躁不安。他在撰写一本专著,那天晚上进展甚微。他喝了不少的葡萄酒和茶水,抽了几十支烟。最终干脆彻底放下笔不写了,此刻正在房间里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有些时候,男人最大的需求是去爱一个人,为他散射的情感聚焦。也有时候,当人生中的烦扰、失望和惧怕犹如精子不能控制时,则必须以仇恨的方式宣泄。不幸的上尉却无人可恨,近几个月来他内心痛苦不已。

艾利森·兰登,那个大鼻子女约伯[24],还有她那讨厌的菲律宾佣人——这两个人都令他厌恶。可是,他却无法恨艾利森,因为她不给机会。欠她的一份人情成了抹不掉的心病。她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他天性里一个死穴的人;彭德顿上尉有偷窃倾向,在别人家里见到喜欢的物品,就想拿走,他一直在不懈地遏制这一冲动,幸好,这个毛病只有两次占了上风。在他还是个七岁的孩子时,他迷恋上了曾打过他一次的校园恶霸,就从姑妈的梳妆台上偷偷拿走了一个老式的储发罐[25],作为爱的礼物送给了那人。时隔二十七年,在驻地这里,上尉再次屈服于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