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谷里(第14/16页)

“老爷爷,”莉帕问,“人死后,他的灵魂在世上能留多久?”

“谁知道!咱俩问问瓦维拉——他念过书。如今学校里什么都教。瓦维拉!”老人叫道。

“什么事?”

“人死后,他的灵魂在世上能留多久?”

瓦维拉勒住了马,答道:

“九天。我叔叔基里拉死后,他的灵魂在我们家小木屋里待了十三天。”

“你怎么知道?”

“炉子呯呯砰砰响了十三天。”

“得了你,走吧。”老人说。显然,他压根儿就不信瓦维拉说的那一套。

快到库兹敏诺克,车子拐上了公路。莉帕一直往前走。天亮了。下到峡谷时,乌克列耶沃的农舍和教堂还隐藏在雾中,冷飕飕的,莉帕似乎觉得,那只杜鹃还在啼叫。

莉帕回到家,牲口还关在栏内,全家人都在睡觉。她在台阶上坐下,等着。第一个出来的是老爷子。他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好久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停地咂巴嘴唇。

“唉,莉帕,”他终于开口了,“你没有保护好我的孙子……”

瓦尔瓦拉被惊醒了。她拍起双手,号啕大哭起来,立即给孩子洗身换衣。

“多好的一个孩子……”她说,“唉嘿嘿……只有那么一个孩子,还没有护好,你多傻……”

早晚各举行一次超度祈祷。第二天葬了孩子,葬礼后客人和神职人员吃了很多东西,狼吞虎咽,仿佛饿了很久似的。莉帕侍候大家用餐,神甫举起叉着腌蘑菇的叉子对她说:

“别为娃娃伤心,这样的娃娃都会上天国的。”

客人全走了,莉帕这才彻底明白,尼基福尔没了,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号啕大哭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房间哭好,因为她感到,孩子死后,这个家已没有她待的地方了,她在这里已微不足道,完全是个多余的人了,别的人也有同感。

“我说,你号什么?”阿克西尼娅出现在门口,突然冲她吼起来——孩子葬礼时,她身穿新衣服,脸上还扑了粉,“给我住嘴!”

莉帕不想哭,但止不住,反而哭得更响。

“听到了没有?”阿克西尼娅嚷道,恼怒得跺起了脚,“我这是冲哪个说的?你给我滚出家,往后两脚别踩进我们的家门了,囚徒的婆娘!滚!”

“行了,行了,行了!”老爷子说,“阿克秀莎,别嚷嚷了,好人儿……她哭也是人之常情……到底是死了儿子……”

“还人之常情……”阿克西尼娅学着他的话,“今儿让她再过一晚,明天这里没她待的地方!还人之常情哩!……”她又说了一句,笑了笑,去了铺子。

第二天一早,莉帕就去托尔古耶沃村找自己的母亲。

现在铺子的房顶和店门都粉刷一新,亮光闪闪。和从前一样,窗台上开着艳丽的天竺葵。三年前楚布金家和院子里发生的事几乎全被人忘了。

如今格里戈里·彼得罗维奇还被看作是一家之主,可实际上,家里的事全都由阿克西尼娅一手掌控。买的卖的事她说了算数,不经她点头,什么事也办不成。砖厂经营得不错,因为修铁路需要砖,一千块砖价格涨到了二十四卢布。村里的女人和姑娘把砖运到车站,装上车,一天可挣二十五戈比。

阿克西尼娅和小赫雷明合伙办起了工厂,取名“小赫雷明股份公司”。他们还在车站附近开了一家小酒馆。如今那架昂贵的手风琴演奏的地点已由工厂转到了这家酒馆,邮政局局长是酒馆的常客,他也在从事某种买卖,车站站长也不例外。小赫雷明送给聋子斯捷潘一只金表,聋子时不时从口袋里把表掏出来放在耳边听着。

村里的人都说阿克西尼娅手握大权。确实如此,不管是她早上驱车上自家的工厂,满脸堆着天真的微笑,喜气洋洋,漂漂亮亮,还是后来在厂子里发号施令,都让人感到她大权在手,好不威风。不论是家里人,还是村子和工厂里的人无不怕她。她上邮局,邮政局长便跳起身子,对她说:

“敬请就座,克赛尼娅·阿布拉莫夫娜[115]!”

一次,一位鲜衣丽服的地主,穿一件薄呢外衣和高筒漆皮鞋,已上了年纪,在卖给她马时,与她交谈甚欢,入了迷,居然按她提的价格出手了。他久久握住她的手,眼盯着她那喜洋洋、天真而狡猾的眼睛,说:

“在您这样的女人面前,克赛尼娅·阿布拉莫夫娜,我愿满足您的任何要求。您说,什么时候在没人妨碍的情况下,你我见面?”

“随时听候吩咐!”

此后这位年纪一大把的花花公子几乎天天都来铺子喝啤酒。可啤酒糟极了,苦得像艾草。那地主直摇头,但还是把苦酒吞了下去。

老楚布金再也不管事了。他身边再也不带钱了,因为他分不清真钱和假钱,但他没说出来——他的这一弱点对谁也不说。不知怎么的他变得健忘了,要是人家不给,他自己不会要吃的。他不跟家人一起吃饭,此事大家都已习以为常了,瓦尔瓦拉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