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马弗里(第6/7页)

然而他却留在了城里。他在医院找了一份做养护的工作,打扫卫生,清理物品,擦洗地板。他找到一套带家具的公寓,里面只有基本的生活用品,离医院不远。

他回了一趟家,但只稍作停留。他一回家就开始安排卖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他让房产经纪负责处理此事,自己则尽快离开;他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他也不在乎那个地方发生的任何事。在镇上居住的所有那些年,他所了解的关于小镇的一切,似乎都从他身边溜走了。

他在镇上的时候的确听说了一些传闻,是关于那位联合基督教会牧师的丑闻,他想让妻子跟他离婚,理由是他通奸。和教区居民通奸已经够糟糕的了,但似乎牧师并没有尽力保守秘密,偷偷溜走,默默等待恢复正常生活,或者去内陆某个被遗忘的教区任职,而是选择了承担犯错的后果。他不只是坦白承认。他还说,一切都是虚假的谎言。他装腔作势地宣讲自己并不完全相信的四福音书和戒条,他关于爱和性的大多数布道,他墨守成规、胆小羞怯、闪烁其词的建议:全是虚假的谎言。现在他自由了,可以自由地告诉他们,在赞颂精神生活的同时赞颂肉体生活,这是多么令人欣慰啊。那个让他获得自由的女人似乎是利亚。雷听说她的丈夫,那个音乐家,曾经回来要带她走,但她不愿意跟他走。他说都怪那个牧师,但他——那个丈夫——是个酒鬼,因此没有人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但他妈妈一定相信他,因为她把利亚赶出了家门,把两个孩子留了下来。

在雷看来,这些都是令人厌恶的闲言碎语。通奸,醉酒,丑闻——谁对谁错?谁会在乎?那个女孩已经长大,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学会了沾沾自喜,讨价还价。时间被浪费了,生命被浪费了,被那些争抢刺激却对真正重要的东西视而不见的人浪费了。

当然,当他还能对伊莎贝尔说话时,一切都不一样。并不是伊莎贝尔会寻找答案,而是她会让他感觉到这个问题比他所考虑的要复杂得多。最后她会笑起来。

他的工作很顺利。同事问他是否愿意参加保龄球队,他感谢了他们,但说他没时间。其实他有很多时间,但这些时间他要和伊莎贝尔在一起。留心任何变化,任何解释。不让任何事悄然溜走。

之前那些护士说 “嗨,我的夫人”或者“好了,太太,我们到这边来”的时候,他还提醒过他们:“她叫伊莎贝尔。”

后来他习惯了她们这样对她说话。因此,不管怎样,变化还是有的。如果在伊莎贝尔身上找不到,他还可以在自己身上找到。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每天去看她一次。

后来他每隔一天去看她一次。再后来每星期去看她两次。

四年。他想这一定接近最高纪录了。他问那些照看她的人是不是这样,她们说:“嗯。快了。”她们习惯于对每一件事都含糊其辞。

他一度坚信她在思考,但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他已经不再等她睁开眼睛了。他只是不能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从一个非常瘦弱的女人变成了——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堆别扭的不合衬的骨头,头发像小鸟的羽冠,呼吸飘忽不定,每一分钟都可能死去。

有几间用作康复与健身的房间和医院相连。通常他只看见这些房间没人时的样子,所有器材都收了起来,所有的灯都关着。但是有一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他穿过大楼离开时走了一条不同的路,看见有一盏灯还亮着。

他去查看,发现有人还在里面。一个女人。她跨坐在充了气的健身球上,只是在那里休息,或者也许是在试图记起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是利亚。刚开始他没认出她,但后来他又看了一眼,是利亚。也许,如果他先看清了是谁,就不会进去了,但此刻,他在预备去关灯的路上已经走了一半。她看见了他。

她从坐的地方滑了下来。她穿着锻炼专用的运动服,比以前胖了很多。

“我想也许什么时候我会遇到你,”她说,“伊莎贝尔好吗?”

听她直呼伊莎贝尔的名字,或者只是听她提到伊莎贝尔,令他感到有点惊讶,仿佛她认识她一样。

他简短地说了伊莎贝尔的情况。现在只能简短地说说。

“你对她说话吗?”她说。

“不再说那么多了。”

“哦,你应该对她说话。不该放弃对他们说话。”

她怎么会认为自己对每一件事都知道得很多?

“你看到我并不惊讶吧,是不是?你一定听说了吧?”她说。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呃。”他说。

“自从我听说你在这里,以及其他的事情,已经有一阵子了,所以我猜我只是以为你会知道我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