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马弗里(第7/7页)

他说不知道。

“我做康复工作,”她告诉他,“我是指帮助癌症病人康复。如果他们能行的话。”

他说他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那很了不起。对我也是。我其实还好,但有时候有些事让我沮丧。我是说,尤其是在吃晚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会开始有奇怪的感觉。”

她看得出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愿意,也许是迫切地想要解释。

“我的意思是孩子们不在我身边,之类等等。你不知道他们的父亲得到了他们的抚养权?”

“不知道。”他说。

“哦,是这样。因为他们认为他的母亲可以照顾好孩子,真的。他参加了匿名戒酒会,但如果没有他母亲,判决就不会是那样的。”

她吸了一下鼻子,匆匆地抹去眼泪,没怎么在意他。

“不用感到尴尬,情况不像看上去那么糟。我只是会不自觉地哭起来。哭泣没什么坏处,只要你别把它当作职业。”

匿名戒酒会的那个人应该是萨克斯手。但那个牧师和发生的那些事情是怎么回事?

她仿佛听见了他心里的疑问,说:“哦。后来。卡尔。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什么的?我那时真该去检查一下我的脑袋。

“卡尔又结婚了,”她接着说,“那让他感觉好点儿了。因为他可以说已经对我没有感觉了。真是有点儿滑稽。他去和另一个牧师结了婚。你知道现在他们允许女人做牧师了吗?嗯,她就是一个女牧师。所以他就好像是牧师太太。我觉得这太可笑了。”

现在眼泪已经干了,她在笑。他知道她还会说更多的话,但猜不出可能是什么话。

“你一定在这儿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你有自己的住处吗?”

“有。”

“你自己做饭和所有其他事?”

他说是这样。

“我可以偶尔帮你做些事。这是不是个好主意?”

她的眼睛变得很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说也许吧,但说实话他的住处太小,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

然后他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去看伊莎贝尔了,他现在得去看她。

她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看上去并不伤心也不沮丧。

“再见。”

“再见。”

她们在到处找他。伊莎贝尔终于走了。她们说“走了”,好像她是起身离开了。大约一小时前有人去给她做检查时,她还和以前一样,现在她已经走了。

他曾经常常想这会有什么区别。

但她走后取而代之的空虚却排山倒海。

他茫然不解地看着护士。她以为他在问他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开始告诉他。向他提供信息。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但仍然心事重重。

他一直以为很久以前伊莎贝尔就已经不在了,但其实不是。在这之前她一直都在。

她曾经存在,而现在不再存在。完全不存在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人们匆匆来去,仿佛合乎情理的安排可以战胜这个骇人的真相。他也遵循惯例,在人们告诉他该签字的地方签字,安顿——用她们的话说——遗体。

多好的一个词啊,“遗体”。好像被丢在橱柜里阴干后剩下的一片片煤灰渣似的东西。

很快他发现自己来到了外面,假装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有一个寻常而充足的理由,可以让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他随身携带的,他所携带的全部,只是一种匮乏,就像缺乏空气,就像他的肺部缺乏正常运转的机制,他料想这会成为他身上永远存在的困境。

和他说话的那个女孩,他曾经认识的那个女孩——她说到自己的孩子。说到她失去了孩子。然后习惯于这种失去。只在晚饭时会有问题。

她可以被称作擅长失去的行家,相比之下他本人是个新手。现在他想不起来她的名字了。他失去了她的名字,虽然他曾经很熟悉。正在失去,已经失去。这是老天对他开的一个玩笑,如果你想要一个玩笑的话。

他沿自己住处的台阶往上爬时想起了这个名字。

利亚。

强烈的如释重负的感觉,记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