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22/31页)

菲利普斯太太很合作。但是我料想这之后她会有些尴尬,一种更明显的尴尬——长久积累下来的——对布兰达和莱斯的尴尬。这便是我那时的心境,是我对不可避免的改变的接受,是我万物有时的观念,是我训练自己说“至少我拥有了它一年”“至少我拥有了它两年”取得的效果。我也准备好接受庄园的生活将永久改变。

但是菲利普斯太太或者先生没有觉得尴尬。莱斯也一点没有觉得尴尬。事实上,和我没有什么交集的莱斯对我是友好的。他第二天就表示了这种友好。

在喷水器可能开着的时候,从我厨房门口能看见在菜园的高墙,即我屋后小径旁的那堵墙上方,平行的拱门水扇催眠般出现又消失,在南边天空的夜色中盈亏不定——他敲了我厨房的门。严格来说,这是后门,但也是唯一被我用来进出小屋的门。

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他。我开门时他没有戴帽子,迷彩帽(迷彩服的遗迹)捏在手中。他带过来一盆蔬菜。送蔬菜是得体而传统的做法;他笑着。我总是记着这一幕:瘦削、晒黑的脸,两颊凹陷;一只手捏着帽子,双手端着装蔬菜的盆;微笑。

然而,显而易见的还有他的丑陋。这会儿很惹眼,是因为从他的身材、举止和衣着判断,我本以为他是个英俊的人。他下巴厚;牙齿不好,让笑容变得滑稽;他的皮肤有伤痕。尽管如此,他在自己的外形上花了很大功夫。头发才洗过,柔软,剪得时髦。我现在明白了他为什么总是戴特别的或者优雅的帽子。它们有用:从远处看,他戴帽子显得好看。我也稍稍理解了布兰达为什么让他感到焦虑,也更多地理解了布兰达的举止,那是一个被深深亏欠的女人的举止。

菲利普斯夫妇出门度假时,布兰达接管了庄园。她搬到菲利普斯夫妇的住处。莱斯还住在茅草小屋里。

那段时间我得离开几天。回来后第二天早晨,我去庄园拿信。我不在的时候信件留在那里;这是菲利普斯夫妇安排的。

我在庄园院子里按响厨房门铃。我听到了里面的音乐声。布兰达过了很久才来开门。

她一定在菲利普斯家。他们有雅致的房间,客厅的石头阳台连着草坪,草坪五十多年前就铺了,上面有巨大的树、花床、有年岁的玫瑰花丛和古旧的雕塑;远处是湿草甸的沼泽、河、河对岸的草地和丘陵。在外面的石头阳台上,菲利普斯夫妇设了供鸟栖息的桌子和悬挂的鸟食,山雀等鸟会来啄食。

布兰达小心地起身。她穿着牛仔裤和衬衣,丰满的嘴唇抹了口红,睫毛修饰过,让她不安的蓝眼睛更具神采;她的容貌同时暗示她在菲利普斯家无所事事。是仆人也不是仆人;此刻她对我不是特别在意。她说没看到有信件。

她身后是庄园的大厨房,听说是菲利普斯夫妇修缮的,或是他们找人修缮的。一个温暖而吸引人的厨房,有大炉子和很多橱柜;厚墙,小窗户嵌得很深,电灯亮着;门开向走道,大房间挨着大房间,有空间感和戒备感。

菲利普斯太太回来后不久打电话告诉我,庄园有很多我的信。我去厨房取信的时候告诉她,布兰达说没有信。菲利普斯太太听后看上去不高兴。没有解释,没有评论;仅仅点了点头。她像消化着一则新闻的人,把这加入她的已知信息中。

我觉得菲利普斯太太对布兰达改观了;又一次——就像她度假时找其他人替班一样——菲利普斯太太找到了一个不让陌生人用她的厨房和房间的理由。一开始,布兰达也许处在四人关系的中心。但现在,菲利普斯太太更重要。

当布兰达不再出现在庄园时,我没有吃惊。出乎我意料的是菲利普斯太太某日带来的消息。

“她和麦克·埃伦私奔去了意大利。”她说。

麦克·埃伦是个中央供暖系统承包工。他是做小生意的年轻人。他经营过一家老式的中央供暖系统和管道工程公司,曾经在大宅子里干事,口碑很好,但是受镇中心昂贵的设施和往日庞大的员工队伍所累。

我会认识麦克·埃伦是因为他来修庄园爆裂的锅炉。我问他小屋的水管为什么嘶嘶作响。他轻快地说,对付水管和庄园其他问题的唯一方法是换掉整个管道系统,换掉那些古老的金属管。我记得他的自信,他的步态,他走进我小屋的样子:他其实有点趾高气扬。他是个乡下小子,还爱吹牛。我们聊天的时候,他吹嘘了很多事情;他不问及我的情况。他说他雇了六个人;他打算四十岁就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