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24/31页)

白天变短。紫杉下从公路到庄园车道再到我小屋的路傍晚四点就变黑了。下午我坐公交车去索尔兹伯里购物,回来从车站走回家需要用手电筒照亮。

乡间的黑暗!在这里,大事几乎能静悄悄地发生。屋顶上有稻草野鸡的茅草顶小屋中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是菲利普斯太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

事件发生两天后,她说:“布兰达死了。”

“莱斯谋杀了她。”她镇定地补充。

是“谋杀”这个正式的词,不是“杀”。讲述重大事件时,我们用正式的词,甚至空洞的词。

我想起他们两人摘梨子时的样子——两只披着华丽羽毛的鸟。我想起在厨房门口送蔬菜给我的那张满足的恋爱中的脸,一个快乐的人的礼物。然后我想起意大利和麦克·埃伦的货车,为了挣钱到处忙碌、传播名气,与此同时,莱斯开着红色小车到处找工作。

很难想象这行为、这背景、这定局、这尸体仅仅在几百码之外。我想起最不冒昧的问题:“在哪里杀了她的?”

“就在那座小屋。周六晚上。”

周六晚上!是喝酒发脾气的夜晚吗?我没想过他们会这样。

菲利普斯太太说:“她戏弄了他。”

我觉得“戏弄”是个技术性的词,跟“谋杀”一样。它带着性暗示。她,私奔到意大利,戏弄了他。她颜面扫地地回来了。她戏弄了他、激怒了他。意大利一事以失败告终,她要发泄,于是戏弄某人,她一定经常“戏弄”他!她一定知道自己激起的是什么。他用一把菜刀开始了毁灭,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无论他心里有个角落多么希望一切没有发生,希望和解,但他一定是已经下手了,直到那疯狂和生命结束!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花园破败的茅草小屋里。

工蜂一直工作到死。它们死后,其他蜜蜂清理蜂箱,清理尸体。因为蜜蜂们工作而且干净。就这样,没有扰乱,没有惊动很多人,甚至公交车上的人也不知道,小屋被清理,清理了曾经珍贵的生命,曾经珍贵的激情。

她“戏弄”了他——这是裁决。所有人的心都向着那个活着的、幸存的男人;如果将两人的境遇调换,他们则会向着女人。警方很谨慎,几乎没人看见他们,像事件本身那样秘密。更多的消息来自当地周报,而不是邻居。他们没目睹什么,怕多怪罪了哪一方:这一刻所有人都跟布兰达和莱斯靠得更近,努力记起他们,几乎把这件发生在周围的事当成自家的悲剧。

当地有个习俗保留了下来。布兰达的东西需要被收走。几周后,在冬去春至前,布兰达的姐姐来没人住的小屋取东西,那辆红黑色的汽车已经不在了。

取亡者的遗物像是旧世界的习惯,有种神圣感,一种体面埋葬的感觉,是对逝者的尊重;似乎需要某种仪式。但是什么都没有。的确有人来取亡者的东西。要不是在庄园厨房和菲利普斯太太对账单,我不会知道布兰达的姐姐来了。

菲利普斯太太认识布兰达的姐姐。这是菲利普斯夫妇“城镇生活”的另一表现,是他们在庄园和山谷之外的生活。当布兰达的姐姐说明来意后,菲利普斯太太变得非常沉重。我都感动了。一番自我介绍后,我们都去了菲利普斯太太的客厅,从那儿能看见丘陵和河流,湿草甸和花园里巨大的白杨,古旧的石头阳台、罐子、苔藓、斑驳的石头、鸟食容器、晾衣绳——大宅花园和后院居家气息的混合。我来庄园第一天,对自己身处的地方与见到的东西都不清不楚,那时拜访菲利普斯夫妇,就见过这些。此后我只在圣诞节(我不在国外的那些年)拜访他们、送礼物过去时才会看到这景象。

布兰达的姐姐长得不是很像布兰达。她年纪大些,更胖些。臃肿的身材暗示了疾病,那是一种病症而不是粗鄙。布兰达臀部和大腿的丰满与此不同,那暗示着某种宠溺,暗示某些人觉得她的美貌应得奢侈的享受,觉得她的美当得起一定的自我放纵。但是接着,我开始从她姐姐脸上看到布兰达丰满的嘴唇和狂热的双眼,看到那些特征在臃肿的肉体中消失或改变;也看到少女时代曾让她自诩甚高的柔滑纯净的肤色,但如今已是人老珠黄。姐妹俩过得不是很顺心;美貌的馈赠对她们成了一种折磨。

布兰达的姐姐住在南边一座新建的小镇上,位于索尔兹伯里和伯恩茅斯之间,不是城市也不是乡间,是她想象不到的沦落之地。

在菲利普斯夫妇的客厅里,有那么一会儿,布兰达姐姐的拜访似乎是社交性的。但是突然她好像记起了来访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