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的花园(第23/31页)

在大地方,比如伦敦,像麦克·埃伦这样的人不算有个性:他们的性格不会让人印象深刻,也无足轻重。他们或他们的雇员走街串巷地干活,然后消失;他们几乎没有名字,更多的是他们的电话号码和账单。在山谷这种地方,这样的人到你家来更像是一种社交。他带来了可读性更强的特征和更多接触点:他的村庄或小镇,有时候是他的邻居,他的教育,他的背景,他服务过的房子和人,他和你分享的服务和店铺。

麦克·埃伦爱说大话。他觉得自己充满精力和抱负,因而别人抱怨的经济衰退并没有影响到他。他觉得自己充满冒险精神,胜过那些没有勇气或精神自己做生意而满足于受雇状态的人。他长得还算过得去;他蓄着时下流行的小胡子。但是那次会面之后,我印象最深的是他荒谬的骄傲和吹嘘,他进小屋时大摇大摆的样子,像是来帮我忙的。

我有时会在索尔兹伯里看见他的货车。有一两次我看见他和货车在超市门口。麦克不喜欢被人看见把货车当成私车用。我看见过他的货车停在布兰达和莱斯的小屋外以及庄园院子里。但这并不让人吃惊。我习惯了看见他的货车(以及几个当地建筑工的货车)在山谷里上上下下;有些工匠永远不闲着。

但是意大利!什么样的老派浪漫念头让麦克和布兰达去了那里?什么电影或电视?或者更简单,麦克随旅行团到过那里,觉得去熟悉的地方更安全?但出国本身不就是激情稍纵即逝的象征吗?麦克怎么能抛下六个雇员,抛下在当地的声誉和两侧及背后绘有他名字的货车?多久以后他会想回来,不仅为了名声和事业,还为了他以前的生活?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布兰达再次出现。不是在庄园。那段插曲结束了。甚至早在布兰达离开之前,莱斯便不再来庄园,撇下了菜园、周末的敲敲打打以及庄园各种零碎活计。把事情做好的努力、全心全意的努力都付之东流;庄园把这番努力全部侵吞了。一切都浪费了。但是庄园给予了回报,给予了快乐,给了莱斯好几周在荒地上的自由。正如莱斯和布兰达住进茅草屋之前,乡间生活和美丽的风景给了从镇上来的挤奶工一些关于时光之美的体悟。

如今庄园成了过去,莱斯隐居在他的茅草屋中——这里对他而言从没浪漫过,现在无疑又是最让他伤心的地方;他隐退到拖拉机的孤独和噪声中,在无尽的坡地间上上下下,凝视着一会儿黑色、一会儿棕色、一会儿白色的土地和尘土,以及田野的荒凉。我见过他最好的时候:带着蔬菜出现在我门口,以经典的姿势送上,纯粹善意地微笑,这笑是从他爱的人身上获取的一点爱,又回馈一点给他周围的人。

对布兰达而言,回来一定很糟糕,不单是从意大利回来,而且是从意大利回到小屋。在庄园里俨然女王般我行我素之后,在菲利斯普斯夫妇那栋从客厅能看到草坪、雕塑、老树和河流美景的房子里过了整整两个星期女王般的生活之后。她已从自己的美貌上索取了太多;太多,然后继续索取太多。

菲利普斯太太说起布兰达:“麦克把她踢出来了。”再无二话。

麦克!用名字称呼暗示了菲利普斯太太对他的某种认同,某种或新或旧的同情,某种“镇上”生活的默契——酒吧、俱乐部或者酒店吧台——也许某次他们碰到了一起,菲利普斯夫妇、布兰达和莱斯,以及麦克·埃伦。

秋天正步步走来,这是好事。现在布兰达不恼怎么见人的问题,不用花心思证明她没有受重创、生活依旧继续。她能关上前门躲在室内;正如莱斯能开出拖拉机躲在车厢带斑点的塑料之后。

把这些镇上人带到山谷的农业组织开始衰退(它们以自己的方式留存在山谷中),我不知道原因。这样的冒险和陆上或者空中的军事演习一样,我们经常经历:司空见惯,却知之甚少。

据说莱斯在找其他工作。我有三四次见到布兰达和莱斯在路上,开着那辆红黑色小车。他们拆除了部分篱笆,给车在花园里腾出位置。茅草顶小屋真的成了临时庇护所。在其中投入太多感情将是浪费,比莱斯晚上和周末在庄园工作还要浪费。

他们不再来庄园。之后我第一次见到他们在车里,莱斯一眼没认出我的样子,布兰达装作不认识我。也许菲利普斯太太关于我信件的事有些意见——那些信被她视为诱因——我没有得到原谅。后来他们再见到我就干脆面无表情。我们短暂的相识就此结束。

我也看到了麦克·埃伦的货车,神气地为中央供暖系统生意奔忙着。乡镇上的成功!麦克让我看到事情的另一面。但是意大利!谁会把浪漫和那辆两侧和后面绘有名字的货车联系起来?车的三面都写着名字。我一看到货车就想起菲利普斯太太的话:“麦克把她踢出来了。”莱斯和布兰达在那些话中一定活得非常艰难,别人也一定都听说了!